徐俊霞

遇到丈夫那年,母親剛剛去世,沒有母親的家便不再是家,盡管家中還有老父親和哥哥姐姐,可是我和父親一向無話可說,哥哥姐姐又有各自的家庭。母親走了,我仿佛成了孤兒,我是那么渴望家的溫暖,渴望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我對丈夫談不上很喜歡,只是不反感。我們的條件有些門不當戶不對,我老家在農村,家庭條件一般,他家在城市,家庭條件不錯。我們唯一的共同點的是年齡相當,感情經歷簡單。我們的結合難免有些倉促,但好歹有一個家來安放我漂泊的身心了。
我是個愛做夢的人,偏偏丈夫是個很務實的人。結婚第一年的情人節,我滿心期待丈夫會送我一束玫瑰,但他送我的卻是一雙限量版的鞋子。盡管鞋碼是對的,但款式卻不是我喜歡的,只能永遠放在鞋柜里展覽。
“十一”國慶節長假,我們計劃一起去云南旅行。我自作主張報了一個旅行團,一路上,我沉醉在秀麗的山水間,和團友打得火熱,丈夫卻嫌棄跟團旅游吃不好睡不好,還沒有兩個人的私密空間。我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旅行本來就是身體下地獄,靈魂上天堂,你一個大男人有什么忍受不了的?”我們倆在路上吵得不可開交,我心想,以后再也不跟他一起出門旅行了。
兒子出生后,我骨子里的浪漫因子不減反增,丈夫對兒子寵愛有加,我免不了有些吃醋,成天追在丈夫身后問他愛不愛我,是愛我多一些還是愛兒子多一些。丈夫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我說:“你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嗎?我們要工作要生活要養孩子,哪兒來那么多情呀愛的,多大的人了還吃小孩子的醋,快去洗衣服吧!”我和丈夫的談話始終都不在同一個頻率上。
在對兒子的教育方面,我和丈夫的方式也是南轅北轍。從小到大,兒子有什么要求,丈夫都會盡力滿足,充分體現了身為人父的無所不能。兒子的玩具已經占據了家里的半壁江山,我去幼兒園接兒子放學,他每次都會要玩具,不給他買,他就又哭又鬧;丈夫去接兒子,則是對兒子有求必應。
我每次教育兒子時,丈夫總是攔著我,和我唱反調,小小年紀的兒子總是說:“爸爸是個好爸爸,媽媽是個壞媽媽。”童言無忌讓我更加遷怒于丈夫。
丈夫的收入和我不相上下,我們倆約定好了在經濟上自負盈虧,財務上互不干涉。AA制生活貌似給了我想要的平等,給了他想要的自由,誰的錢包誰做主,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自己的“小金庫”,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擁有自己的“私房錢”。
平日里,我和丈夫倒也沒有什么大矛盾,可誰家里沒有點糟心事呢!一次,姐姐給我打來電話說父親咳血了,我急得直掉眼淚,丈夫卻在一旁酸溜溜地說:“你姐不會是為了要錢吧?”丈夫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我從頭澆到腳,我站起身怒吼道:“就是要錢,要的也是我自己掙的錢。”
我最怕別人來家里借錢,丈夫屬“鐵公雞”一毛不拔,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有一天早晨,丈夫的同學跑來家里,要向我們借5000元錢,說是給孩子看病。丈夫撓著頭說:“這小子上學的時候就不著調,萬一他借了錢不還怎么辦?”我勸道:“不還咱就當花錢認識了一個人。”丈夫遲遲下不了決心,那位同學在我們家客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到一個大男人落淚,我心一軟,將錢借給了他。為這5000元,丈夫和我鬧了很長時間的別扭。
我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我結婚、生子的時候,人家都隨了份子錢,可丈夫從來沒有主動宴請過她們,甚至不愿意讓我和她們交往。時間久了,朋友們都知道我有個“守財奴”丈夫,和我的關系也日漸疏遠。
公婆一家瞧不起我這個外地媳婦,婆婆退休前是一家醫院的護士長,有嚴重的潔癖。婆婆每次來我家,總說我像個“男人婆”,把家里弄得家里亂七八糟的。她越挑剔,我就越懶得收拾。我和婆婆氣場不和,她不愿意來我家,我也不愿意去她家。
公婆疼兒子、疼孫子,因為兒子、孫子和他們血脈相連,是一家人,唯獨我是外人。每次家庭聚會后,我都暗生悶氣,丈夫勸我:“你想多了,父母再怎么樣,也是希望兒女幸福。”
我是做銷售的,應酬多,出差多,家里的日常開支一時顧不到,丈夫就吵著要AA制。一旦我配合不及時,他就追著我理論:“哪條律法規定男人就得養家糊口?男人就得賺錢給女人花?”我立刻反駁說:“你一個大男人,就算沒有養家糊口的能力,至少得有這份心吧!”連張愛玲都說,一個女人用愛她的男人的錢是一件幸福的事,更何況我等凡婦俗女。夫妻倆成天算計來算計去,這日子還怎么過?我氣沖沖地從家里搬了出來,住進了星級酒店。
這下,丈夫慌了神,但我鐵了心要和丈夫離婚,任憑他怎么勸我都不肯回家。我在酒店住了一周,丈夫每天都帶著兒子來看望我。一天晚上,兒子睡熟了,我和丈夫坐下來商討離婚的事情,談著談著,丈夫突然淚流滿面,我驚呆了,這個男人何時掉過眼淚?丈夫拉著我的手說:“老婆,我不同意離婚,咱倆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忘了咱們剛認識那年,你是多么渴望擁有一個家。”
在丈夫的絮絮叨叨里,我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丈夫自私是對他自己,他從來不添衣置裝,但對我們這個家,他卻是大公無私的,他掙的錢全部都花在了建設我們的小家上。我是個兜里有錢就控制不住要消費的人,出門逛街順帶買回來許多無用的東西,他從來都不說我。我在健身中心辦的健身卡,一年也去不了幾次,但他說只要我高興就行,幾千元不算什么!我喜歡吃自助餐,隔三岔五就帶兒子去吃,丈夫也從來不反對。我在經濟上自由自主是因為他在為我兜底。
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丈夫看我和婆婆氣場不和,便謝絕了公婆提出的和他們住在一起的邀請,我們先是租了兩年房子住,后來買了一套兩居室。對此,他頗有先見之明:“只要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婆媳之間就沒有那么多事,買不起大房子,我們可以買小房子,買不起小房子,我們可以租房子。”
逢年過節,他總是在飯店預定好團圓飯,省卻了我在家里動手的麻煩。正是有了丈夫的體諒,結婚這些年,我和婆婆相處得還算融洽。
丈夫身上縱有一萬個缺點,但我不喜歡做的事,他從來都不勉強我。我對油煙味過敏,廚房便成了他的天下,我和兒子的一日三餐都由他負責;我懶得收拾家務,家里窗明幾凈都是他的功勞。
人到中年,我鬧著要進修,要充電,報了心理學、英語培訓班,晚上風雨無阻地去大學聽課,他在家里帶兒子,給兒子講故事,哄兒子睡覺。原來這么多年,丈夫一直像寵小女孩一樣寵著我。
我這才發現丈夫沒有我想象中那么不堪,他還是珍惜這個家,舍不得我這個妻子的,于是我順梯子下坡,和他一起回了家。
我家的AA制貌似還在繼續,只是變得適度寬松了,我和丈夫都學會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夫妻搭伙過日子,供房養車輪流坐莊,衣食住行各埋各單,可是如果連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來個五五分賬,這未免有些矯情有些生分。就算金錢和財產能夠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孩子呢?感情呢?夫妻可以明算賬,但不能細算賬。
這兩年,受疫情的影響,我的工作不好開展,業務有些萎縮,收入也銳減,而丈夫的生意卻絲毫不受影響,他接的工程多,收益也較為可觀。他主動辦了一張銀行卡交給我:“老婆,花錢別舍不得,別委屈了自己,家里還有我呢!”我又驚訝又感動。有句話說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句話同樣適用于婚姻,掙得多的出大頭,掙得少的出小頭,夫妻之間量力而行,既尊重了對方,又體現了公平與時尚。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每個女人心里都曾經夢想遇見一個白馬王子,氣質出眾、才華橫溢、多情浪漫,但最終嫁的卻是一個平凡木訥的男人,只知道妻子孩子熱炕頭。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才有耐心陪我談一場柴米油鹽,吵吵鬧鬧的愛情,給我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幸福。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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