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上旅行者

青絲

最近睡前又在重看《魯賓遜漂流記》，從幼至今，我已記不清看了這本書多少回。查閱相關信息，發現不少人和我一樣，喜歡躺在自家的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地閱覽那些富有傳奇色彩的冒險故事，通過作者的視角去旅行探索不同的地方。由此還誕生了一個名詞，喜歡看虛構冒險書籍或殖民地回憶錄、探險家日志的人，被稱為“椅上旅行者”。

哈佛哲學教授羅伯特·諾齊克（Robert Nozick）做過一個思想實驗：設想有一臺儀器，能提供任何想要的角色體驗，參與者只要與儀器連接到一起，就可以成為任何人：明星、作家、將軍、米其林三星名廚、乘太空梭上探索宇宙的科學家……儀器提供的虛假幻象，會讓人相信正在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由此可以評估，人們是期待真正做一些事情、成為某種人，還是僅想要一段愉快的體驗。

人類在進化過程中，通過想象對虛構角色進行控制、實現自我欲望，與鳥兒天生渴望飛翔一樣，是一種天性，有時甚至會以很意識流的方式呈現出來。比如懸疑電影里，常有一張低矮寬大的沙發，猶如隱秘的契入點，讓觀眾感覺像是正坐在上面加入一趟驚心動魄的冒險旅行。人們之所以熱衷做“椅上旅行者”，是因為無須擔心自己的內心秘密被外人窺破，可隨著探險故事的進程，把自我投射到人物角色中實現各種英雄夢，獲得刺激、愉快的體驗。

18世紀英國詩人威廉·庫珀（William Cowper）是著名的“椅上旅行者”，他喜歡坐在家中的搖椅上讀航海故事，并附體故事里的主人公，想象自己正踩在運煤船的甲板上，爬上中桅，“我失去了錨;我的主帆被撕成碎片;我殺死了一條鯊魚，通過手勢與巴塔哥尼亞人交談。但實際生活中，我連壁爐都沒離開……”人在坐臥狀態下，特別容易進入一種萬物冥一、物我兩忘的境界，由此模糊故事與現實的界限。椅上旅行的樂趣，極為引人入勝。

狄更斯1867年訪美，發現到處都有搖椅，即使乘汽船也為旅客提供。“在美國，無論到哪，沒有搖椅，就簡直不能過下去”。緣于還處在文字時代的美國，人們閑暇時坐在搖椅上閱讀神游，是清苦生活中的重要消遣娛樂。好萊塢電影《肥大的沙發》就講述了一對兄弟為給過慣老式生活的父親買生日禮物，專門到中古家具店挑了一張舊椅子，又從南方運回紐約的經歷——人能從熟悉的生活模式中找到寄托，就是最大的快樂。

文字閱讀如今已逐漸讓位于電視、電影和各種視頻，人坐在電視或電腦前，輕輕按遙控器或鼠標，就能獲得更強大的外部刺激。研究表明，人的大腦一旦適應了屏幕信息，就再難以適應長篇文字，也沒有耐性這樣做。未來的人們，沒有了椅上旅行的樂趣，在繁重枯燥的工作之余，或許就只能憑借影像或游戲來拯救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