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爆梗秀場：刻板父親，我的喜劇靠山

耕秋

2021年3月28日，芒果TV強勁脫口秀節目《聽姐說》首播，18位女明星大秀脫口秀技能，迅速引爆全網。女星們接連爆出的爆梗中，有很多都來自節目編劇。眾多編劇中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她就是北京“遇見喜劇”創始人楊梅。

而楊梅坎坷的喜劇之路，一刻也未曾離開她外冷內熱的父親。

北漂闖蕩，倔強父親嘴硬心軟

2015年12月的一天，凌晨兩點多，忙了一天的楊梅睡得特別沉。忽然電話響了，她迷迷糊糊接聽，居然是爸爸的聲音。“你那邊天氣怎么樣？”爸爸的語氣直不愣登的，說出的話更是無厘頭。

爸爸支吾了半天，才說出正題：“聽你媽說，你在搞什么脫口秀。你一丫頭在北京，可別叫傳銷組織給騙了！”楊梅一時百感交集。

楊梅，1993年出生在四川省宜賓市農村，父母都是農民。別看她長得嬌小可愛，卻十分獨立，自理能力極強，初中便開始住校，很少讓人操心。

2015年，當即將大學畢業的楊梅提出想去北京發展時，遭到父母強烈的反對。

“閨女啊，北京太遠了，你一個小丫頭，去那么遠的地方，媽媽怎么放心得下？”媽媽在電話里反復勸她。楊梅耐心做媽媽的工作，語氣雖軟，態度卻很堅定。母女倆溝通未果，爸爸忽然拔高了聲音，在電話那頭嚷道：“從小到大，你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成都，四川都沒出過，北京那么大，是你說闖就闖得了的嗎？”楊梅了解爸爸的脾氣不能頂著來，依然保持著平和的語氣說：“北京再大，不也都是人待的嗎？你們就讓我去試試嘛，如果不行，就再回來唄。我要是不去，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甘心呢。”媽媽無奈地指出現實情況：“北京消費那么高，家里哪來那么多錢給你支撐路費和租房子。”爸爸沒好氣地說：“隨她去，愛干啥干啥。”

楊梅當然知道父母的無奈，爸媽在家鄉務農，家里一直過得很拮據，如果再讓他們貼補自己去北京的花銷，他們只會更加捉襟見肘。楊梅畢業前打工賺了些錢，再加上她大學拿的獎學金，也積攢了些，她可以帶著自籌的盤纏踏上北漂路途。

得知女兒自作主張去了北京，爸爸沒再吱聲。媽媽眼見木已成舟，只得囑咐楊梅，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吃飽穿暖睡踏實。楊梅連連保證，鐵定照顧好自己，并勸母親千萬別終日惦記她。火車上，楊梅卻收到了媽媽打來的3000塊錢。“閨女，別跟你爸慪氣，他就是嘴犟。錢是他讓打的，說讓你住好一點兒，別苦著自己。”

楊梅的眼眶濕潤了。3000塊對于爸媽來說不是個小數，這筆錢估計也是他們費了不少力氣才湊齊的。

從小節儉的楊梅在北京不敢亂花一分錢，她不舍得租房子，又從小怕黑，不敢一個人住地下室，于是在青年旅社租了個床位安頓下來。

來了北京后，楊梅憑借開朗的性格和逐漸成熟的專業能力，一步步跳槽到一家影視公司，從事電影宣傳工作，收入也越來越好。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那天，她開心得手舞足蹈，第一時間給爸媽打了一筆錢。她迫不及待地想讓爸媽知道，她在北京混得還不錯，衣食無憂，還能貼補家用。媽媽激動不已，一邊為女兒驕傲，一邊叮囑她多給自己留錢，別惦記家里。而爸爸依舊沒有聲音。

楊梅漸漸安定下來。她偶爾會在下班后，去西單、南鑼鼓巷、三里屯的街頭走一走。一個偶然的機會，楊梅陪室友看脫口秀演出，意外愛上了這種喜劇形式。后來她邊工作，邊在晚間頻繁到小酒吧、小劇場講開放麥。有時演出結束后，她還要坐很久的地鐵回公司加班完成她的工作。

直到那天凌晨兩點多，楊梅在睡夢中被爸爸的電話驚醒，她才意識到爸爸一直在默默地關注著她。她心想，得是多么強烈的思念，才能讓一個硬漢在半夜兩點鐘撥通閨女的電話啊？印象中，這是爸爸許多年來，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

自那以后，楊梅便養成了每周向爸媽報平安的習慣，有時她還主動跟他們聊一聊脫口秀。很少上網的爸媽也會格外關注脫口秀的話題。一次，媽媽饒有興致地問她：“小沈龍說的是脫口秀嗎？”“你們脫口秀界的大咖都叫什么？”爸爸的話雖然少，卻總是在母女倆通話的時候偷聽。

媽媽早就看透了爸爸的小心思，有一次故意問楊梅：“閨女，你愛爸爸嗎？”楊梅一猜就是爸爸在身邊，笑得咯咯樂：“我當然愛啦！爸爸，我愛你！”爸爸不吭聲。楊梅緊跟著在電話里撒嬌：“爸爸，你愛不愛我？你要是愛我，你說一句我聽聽嘛。”爸爸別扭著說：“愛干嗎要說出來嘛，你曉得就行了嘛。”楊梅和媽媽一邊笑，一邊逼著爸爸說：“可是你不說我就是不知道呀，你不說我和媽媽就不掛電話。”爸爸在電話那頭害羞地笑了：“好好，我不愛你，我愛哪個嘛！”

后來，楊梅每次掛電話前，都會強行要求爸爸說一句“我愛你”。而今，內斂的爸爸已經習慣并喜歡上了這種“肉麻”的告別方式。

創業受阻，霸氣父親是強大靠山

2019年3月，因為既要忙于工作，又要忙著搞脫口秀，楊梅得了嚴重的肺炎，醫生叮囑她必須改變這種過度勞累的現狀。楊梅幾經思考，最終辭掉工作，一心投入到脫口秀事業上。幾個月后，她和朋友一起成立了“遇見喜劇”俱樂部。

從事過電影宣傳的楊梅，對宣傳運營很有心得。她想為“遇見喜劇”注冊一個公眾號，用于日常宣傳和演出預告。可是她身份證在先前的工作中注冊過公眾號，她致電提出用母親的身份證。

得知女兒辭職創業，楊父在電話那頭急得直打轉，后來干脆搶過老伴手中的電話叮囑：“之前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嗎？你是不是被騙了？怎么還開公司，公司是誰都能開的嗎？”楊梅嬉笑撒嬌道：“爸爸，公司不是誰都能開的，但你女兒這不是犯傻就想試試嘛。”爸爸還是不放心，在電話那頭戰術性喊話：“那你別用你媽的身份證，你要開公司不要連累你媽，你要賠錢不要讓你媽賠！”說完就掛了電話。

楊梅握著電話，心想：這可怎么辦？哪知不到5分鐘，媽媽就把身份證照片發給了她，還說了一句：“你爸催著我發身份證，讓我別耽誤了他女兒創業。”楊梅看著媽媽的短信，想象著爸爸又著急又替自己著想的樣子，笑中帶淚，心中很暖。

楊梅過去作為演員，參加別人組織的開放麥和脫口秀演出，只管上臺逗笑觀眾就行了。成為組織者之后，她才發現從訂場地、招演員到申報演出、售票招待……一場不到兩個小時的演出，背后繁雜的準備程序，至少要耗費一周以上的時間。特別是在創業之初，每個環節都暗藏意想不到的麻煩，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紕漏。

印象最深的一場演出，演出地點選在一家酒吧。楊梅約演員，發預告，將公眾號彩頁做得十分吸睛。然而臨近演出，門票銷售量始終在個位數徘徊，眼看投入進去的幾千塊成本費就要打水漂，楊梅和合伙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更讓楊梅焦慮的是行業正在起步階段，每個受邀來商演的演員，都對演出抱著極大的熱情和期待。

最終楊梅和合伙人決定，就算賠錢，也不去取消演出，臨近演出還有三個小時，他們挨個給關系好的朋友、前同事打電話，邀請他們免費來看演出。那一場演出，最終坐得滿滿當當，演員們演得盡興，觀眾們笑得開心。楊梅和合伙人站在幕后，聽著一波又一波的笑聲，知道這一場演出讓他們錢包空了，但心里是滿滿當當的快樂。

在那之后，楊梅和合伙人使盡渾身解數，通過各種人脈，跑場地，談合作，一步步打開票務渠道。演出票越賣越多，“遇見喜劇”有了更大更多的演出場地，俱樂部的發展一步步走上正軌。

然而，就在她準備大展身手的時候，卻遇上了疫情，俱樂部不得不偃旗息鼓，為了觀眾與演員的健康，公眾號接連發布取消演出的通知。

楊梅被迫調整工作節奏，慢了下來。

之前，她每天都在為各種事務性的工作周旋，幾乎沒有什么時間和精力打磨自己的脫口秀，現在不能演出，她便拿起筆重新開始寫段子。等一些小范圍觀眾的開放麥恢復了，她積極報名參與。

然而，現實再一次重重挫傷了她。許久未登臺的楊梅，遭遇了個人演出史上最大的冷場，觀眾一個都沒笑，冷著臉看著臺上拼命搞笑卻一點兒也不好笑的她，場面尷尬無比。而跟她同期入行的演員，卻展現出了令她咋舌的進步。

那晚，楊梅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下舞臺，又是怎么走出劇場的。她只記得從末班地鐵出來時，天已黑透了。她漫無目的地在漆黑的夜里游蕩，內心感到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憋屈。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這塊料？頃刻間，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到身體抽搐，仿佛大腦就要缺氧一般。無助、委屈和彷徨之下，她撥通了家里的電話。聽見女兒的哭聲，媽媽嚇壞了，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她，急得一起掉眼淚。爸爸接過電話，卻十分霸氣地說：“姑娘別怕！不行就回來，家里再窮也養得起你！”潰敗的楊梅聽見爸爸的聲音，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靠山，滾落的眼淚止住了。

第二天醒來，楊梅收到媽媽發來的一條長長的微信：“閨女，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爸媽支持你。這幾年，你在北京省吃儉用，寄錢給家里修了房子。爸媽住在新家里，常想著要是沒有你這么懂事這么優秀的姑娘，我們哪有這樣的好日！你一直都是爸媽的驕傲。爸媽相信，只要別人能做成的事，你一定也能做成。你別著急，好好跟同行學學，一定會成功的，慢一點兒沒關系。”

焦急的楊梅安靜下來。她更加坦然面對創業的苦和樂，并將那些酸甜苦辣的細節巧妙地融進段子里。她的脫口秀又活了過來，觀眾經久不息的歡呼聲和熱烈的掌聲，讓嬌小的楊梅大放異彩。

爆梗秀場，把流動的生活搬上舞臺

“遇見喜劇”成立一年多后，演出場次從最初的每周1場，發展到每周3到5場。楊梅的收入也比辭職前高了三倍。她在電話里開心地對爸爸說：“爸爸你放心，將來如果我不行了，我還回去，現在還想趁著年輕多闖闖，因為有你和媽媽在身后支持我，我才有力氣往前跑。”

28歲的楊梅，在事業上交出了滿意的答卷，可婚戀上卻還是毫無進展。不再為她生計擔憂的父母，轉而開始掛心她的成家問題，盼著她早日有個感情歸宿，讓她北漂的生活不再那么孤單。

每次回家，媽媽總會有意無意地說：“你那個小學同學還記得吧，現在孩子都兩個啦！”

楊梅苦笑不已，轉而向爸爸求助說：“年輕就該多奮斗，結婚哪有那么重要，你說是吧，爸！”而在這個問題上，爸爸卻和媽媽形成了牢固的同盟關系：“奮斗重要，結婚也重要，你可以談一個了哈。”楊梅只好嘻嘻哈哈岔開話題。

除夕晚上，楊梅受邀參加搜狐“喜劇開放麥”。這是個脫口秀人在線直播的節目，楊梅的出場費是15分鐘3000元。爸媽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15分鐘，干什么能掙3000塊？”

楊梅靈機一動，邀請媽媽跟自己一起上直播，并稱在現場給媽媽看相親對象的照片。媽媽一口答應，爸爸打著麻將，卻忍不住往鏡頭這邊偷瞄。

直播間內，楊梅向媽媽展示了人氣男星劉昊然的照片，謊稱這就是自己的相親對象，還調皮地問怎么樣，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直說好。線上的網友們爆笑不已，紛紛刷屏留言，揭穿楊梅。

楊梅笑得前仰后合，告知媽媽實情。媽媽嗔怪楊梅沒正形，居然當著上萬人耍弄自己的媽媽。爸爸在鏡頭外，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15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楊梅和媽媽收獲了超高人氣，直播效果十分熱鬧。媽媽眨著眼睛問：“3000塊，就這么賺了？”楊梅哈哈大笑，連連點頭：“是，就這么賺了！媽，這里有你1500！”爸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感嘆世界真奇妙。

那天的團圓飯，楊梅的姨媽和表哥表嫂也在。楊梅直播完收好手機支架，恰好看見媽媽眉飛色舞地向姨媽描述：“你說說現在的年輕人，掙錢的方式真是五花八門！楊梅剛參加那個什么直播，一共才15分鐘，也就是對著手機說說笑笑，竟然賺了3000塊。你說奇怪不奇怪？”媽媽的臉上沒有笑容，甚至還帶著點兒不理解的表情。可是楊梅笑著將她的顯擺看得明明白白，她知道媽媽心里肯定樂開了花，她很欣慰。

楊梅又要回北京了，臨行前，媽媽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流，還是念叨她找對象的事。楊梅擦掉媽媽臉上的淚：“其實我已經有了一個發展不錯的交往對象，興許很快就可以結束單身了呢。等到春暖花開，我給你們訂機票，你們來北京幫我把把關！順便看看我在北京新租的兩室一廳的房子！”媽媽聽了破涕為笑，爸爸也很興奮。

回北京后，楊梅又投入到“遇見喜劇”俱樂部的工作和脫口秀的演出中。品嘗了生活酸甜苦辣的她，表演時非常善于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將淺層的生活話題有趣化，讓人共情又引發大笑。這使得她的脫口秀節目十分接地氣，好笑而又溫暖。

楊梅成為線下脫口秀新生力量不可或缺的一員，不僅受邀擔任了芒果TV《聽姐說》節目編劇之一，還接受了《光明日報》“脫口秀，就是把流動的生活搬上舞臺”的主題采訪。

在接受本刊特約記者采訪時，楊梅期待隨著脫口秀形式的大眾化，不同年齡層的表達者都能拿起麥克風講述自己的故事，讓生活與脫口秀合二為一。到那時，脫口秀的舞臺會更加百花齊放。

楊梅還期待著和爸媽在北京團圓的那一天。她的喜劇之路，一刻也未曾離開她外冷內熱的爸爸，正是由于爸爸的不斷“敲打”，讓她懂得了生活真正的滋味。

編輯/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