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來了個陌生人

施敖泉

這天早上，老張去小區老年人活動室，路過老李家，就進了單元門去敲老李家的門，打算叫老李一起去活動室下象棋。

沒想到開門的是個陌生女人，她不胖不瘦，留著一頭短發，眼角眉梢帶著細小的皺紋，看上去有五十多歲。這個女人戴著袖套，系著圍裙，正在給老李收拾屋子。

老張愣了一下，沒等陌生女人開口，就朝屋里喊：“老李，走，去活動室下棋！”

陌生女人笑道：“剛才我還以為是老李回來了呢！噢，老李不在家，他早上出去連門都沒關，真粗心！”

老張想，如果回到三十年前，這個女人一定非常漂亮，現在看上去，她依然可稱得上是半老的徐娘———風韻猶存。這老李八十多歲了，子女都不在身邊，老伴又走得早，這么多年來，一個人過得挺不容易。現在，他找了這么個女人來照顧自己，看來安度晚年是有依靠了，作為老朋友，真替他高興，回頭我就把這好消息告訴大家！

到了活動室，老張就把這事說了。大家聽后，一致認為老張想多了，他們的理由是：老李的老伴走好多年了，老李若有心再找一個早就找了，不會等到現在，而老張看到的那個女人，一定是老李的女兒或者兒媳婦。

老張在旁不住地搖頭，他很認真地告訴大家，他在老李家看到的那個女人，肯定是老李剛找的老伴，因為老李的女兒和兒媳婦，雖然難得來小區看望老李，但他是見過的，所以不會錯的。

這么說，還真是老李找的老伴啦？大家不由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開來，一時間活動室里很是熱鬧。

這時，老李拎著裝著魚肉、蔬菜的塑料袋子興沖沖地走了進來，看到大家圍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就奇怪地問：“今天的‘戰斗怎么還沒開始？”有人隨口答道：“等你呢！”老李高興地說：“那好，我回去把這些菜加工一下，馬上就回來找你們‘開戰，等我啊！”

大伙兒都笑了。老張朝大家眨著眼睛對老李說：“老李啊，你回去后就不用來了，在家‘開戰就行了！”

老李問老張這話什么意思。老張說：“你就別裝了，家里那位等你都等急了。她說你呀，一大早出去，連門都忘了關上，太粗心了！”

老李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問老張在說什么呢，怎么一句也聽不懂。老張用手指著老李，扭頭笑著對大家說：“你們看，我們都知道了，老李還想裝！”大家說是啊，老李的涵養功夫可真是一流。

莫名其妙的老李有些不耐煩了，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張把老李拉到一旁，清了清嗓子，說：“我知道，你子女都不在身邊，你一個人過是挺不容易的，現在找了個年輕一點的女人來照顧自己，這也沒啥丟人的，可你卻要偷偷摸摸的，不想讓別人知道，連我們這些老朋友都不告訴一聲，可有點不上路啊！”

老李聞聽，氣得渾身發抖，他把菜往地上一扔，豎起眉毛，瞪大眼睛，沖老張吼道：“說什么呢，我可沒得罪你老張呀，你為……為啥要胡說八道，造我的謠？”

老張沒想到老李會突然跟他翻臉，驚訝道：“老李，你這是干什么呀，你找了個老伴，這是好事、喜事呀，我們都為你高興并向你表示祝賀！難道這也有錯嗎？”

老李不住地冷笑，說：“我什么時候找了老伴？你……這是無中生有，造謠生事，把沒有的事說成什么‘好事、喜事，真是豈有此理！你說，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老張看老李非但不承認，還說他造謠生事，心里很不痛快，他大聲問道：“你……你說我造謠？那我問你，你家里的那個女人是誰？她既不是你女兒，也不是你兒媳婦，請你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她是誰？為啥一大早就到你家幫你收拾屋子？”

老李愣了一下，把手一揮說慢著，然后一字一頓地問老張：“你是說，我家里來了個陌生女人？”

老張冷笑道：“是啊，怎么著，你還想裝作不知道？我去你家叫你，是那個女人開的門！你敢說她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就裝吧，繼續裝！”

老李驚呆了，有些蒙圈，頓了頓，他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不好，家里來賊了！”說完轉身就跑。大家都站在那里發愣，還是老張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彎腰抓起老李扔在地上的菜袋子，起身追了出去，邊追邊喊：“老李，跑慢點，小心摔跤！”大家也跟著追了出去……

老李氣喘吁吁地跑回家，開門一看，老張所說的那個陌生女人正在為他換洗床單呢。老李扶著門框，累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陌生女人上前笑問道：“是李老伯嗎？”

此時，大家也都趕到了李家，說正是老李，同時質問陌生女人是誰，來李家想干什么。陌生女人笑瞇瞇地說：“哦，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宋，叫宋小囡。我是社區新調派來的，專門義務幫助八十歲以上的獨居老人料理家務，每周兩次。”

宋小囡邊說邊把老李攙扶到沙發上，然后倒了杯茶，繼續說：“這是社區開展‘敬老、愛老，黨的溫暖進萬家的一次試點活動，以后呢，這個活動還會大規模地展開！”

大家一聽，半信半疑，但當看到老李的屋子已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的時候，才明白這一切是真的。

老張禁不住帶頭議論起來，說歷朝歷代，普通老百姓從未攤上過這樣的好事，這真是托共產黨的福，托改革開放的福！大家說是啊，是啊，他們有幸都趕上了這前所未有的好時代！

說著說著，老張突然又沖宋小囡質問道：“既然這樣，你們為啥不事先打個招呼？否則也不會產生這樣的誤會。”

宋小囡說：“社區楊主任事先不是已經打過電話了？這個李老伯應該是知道的。今天早上楊主任領我到李老伯家之前又打了電話，可李老伯一直不接，于是我們就直接上門，沒想到李老伯人出去了，門沒拉上。為了趕時間，楊主任就讓我進屋先干起來，他負責到外面去把李老伯找回來……”

宋小囡話音未落，社區楊主任滿頭大汗地從門外擠了進來，說：“不錯，不錯！她說的都是實話！可能是我考慮不周，在主人外出的情況下，叫人進去收拾屋子，這種做法的確欠妥！還請各位老人家諒解！”

宋小囡疑惑道：“楊主任，你不是去找李老伯的么，怎么找了這么長時間才回來？”

楊主任擦著額上的汗珠，笑著說：“唉，一言難盡哪！小區這么大，哪能一下子就找到？我問了好幾個小區里的人，他們都說不知道。兜來兜去，我就像只無頭的蒼蠅，沒有目標地到處亂撞……后來我想到了老年活動室，到那兒一問，管理人員告訴我，李老伯家出了點狀況，他剛出活動室不久，我這才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大家又是一陣議論，老張說：“有這么好的社區主任，這是我們老百姓的福氣！今天這事呀，全怪老李，楊主任昨天已經打電話通知他了，可他……”

這時，喘了半天的老李終于開口了，他滿懷歉意道：“昨天我是……接到楊主任……打來的電話，但活動室里太吵，我……基本沒聽清他都說了些什么，所以也就不知道會有這事。今天早上……我出去買菜，不但房門沒有拉上，還把手機忘家里了……我真是老糊涂啦！不過還好，還沒有到癡呆的地步！”

大家聞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