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煒
方曉帆正在列婚禮時要邀請的親朋好友的名單,手機響了,她拿過來一看,見是郝運,忙著接聽。她和郝運是發小,說話也就不講究了:“喲,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啦?”
郝運稍帶些嚴肅地說道:“我在你家樓下呢。你下來一趟吧。”
喲,這是咋啦?
方曉帆把手機揣進口袋,趕緊披上外套,換上鞋子,跑下樓。郝運正在等她。郝運穿著一身警服,看上去還真精神帥氣,不遠處停著一輛警車。
這是從沒有過的事。郝運找她,從沒穿過警服,更沒開過警車。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忙著問道:“你這是要干嗎去呀?”
郝運笑了笑說:“執行個秘密任務,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可能趕不上你的婚禮了,就把禮物提前送來。”說著,郝運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方曉帆不客氣地接過紅包,撇撇嘴說:“微信上發就行了,何必非得跑一趟?”郝運沒說話。方曉帆叮囑他說:“注意安全。完成任務了趕緊給我打個電話。”郝運點點頭,笑笑,轉身上了警車,警車風馳電掣般地開走了。
方曉帆默默地看著警車駛出小區,心里也默默地祝他平安。
回到樓上,方曉帆放下紅包,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要是鈔票的話應該平整,但紅包明顯鼓起了一塊。她就小心翼翼地打開來,往里看,就看到一沓鈔票上面,還有一枚綠色的草戒指。她心里一動,趕緊掏出草戒指來看。那是一個用幾根毛毛草編織而成的戒指。編的技術比較高,從外面看不到草莖,只看到一圈毛毛。她不覺嘆了口氣。
方曉帆和郝運是發小,兩家只隔著一堵墻,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正因為如此,方曉帆對他一直沒感覺。倒是郝運,很喜歡她。還是在他們十六七歲的時候,有次學校組織秋游,是去爬大山。郝運揪了許多毛毛草,編織草戒指。方曉帆逗他:“有心上人了?用一個草戒指就想追到手?這是最美好的童話故事!”郝運就沒再說啥,把草戒指裝進了口袋里。
沒想到,這個草戒指他保存了這么多年。更沒想到,他喜歡的女孩子居然是自己。難怪他這么多年都沒交過女朋友呢。方曉帆心里,有些甜,又有些愧疚。若早知道他是這個心思,自己就該早結婚,也不至于耽誤他了呀。他把草戒指交給自己,那是要了結這份情愫了。
方曉帆正在胡思亂想,手機又響了,拿過來一看,是歐非的,她忙著接聽。歐非著急地說:“我剛看新聞,說民政局取消2月2日的登記了。曉帆,這可怎么辦呢?”
歐非是個流量明星,方曉帆和他談了兩年的戀愛,談婚論嫁,算準了2月2日是個好日子,而且民政局也早發布了消息,說那天會早開門晚關門,爭取讓情侶們都登記領證。方曉帆和歐非就定好了那天去領證。她還跟網上預約好了。眼下有了疫情,民政局也是為了減少人員聚集防止疫情蔓延吧。
她忙著勸歐非:“別急呀。就是2月2日沒登成,等過完年正常上班了,咱們再登記也不遲。左右就是個日子的事兒,我還真不太在乎。”
歐非稍稍平靜了一些,說道:“不管怎么樣,婚禮前一定要拿到證。不然,那些狗仔還不定怎么爆料呢。”
這時,有電話進來,是護士長的。方曉帆忙說過會兒再給他打回去,歐非掛了電話。方曉帆趕快接聽:“喂,你好,護士長。”
護士長羅靜是個特別干練的人。她上來就說道:“曉帆,有件事我跟你說一下。眼下疫情很嚴重,需要咱們去支援。考慮到你要結婚了,就別去了,留下來堅守。但是,咱們人手奇缺,你就不要請婚假了。等這陣疫情過去再補吧。”
方曉帆心里激靈了一下,想不到有這么嚴重。她問道:“王曉娟、宋紫萱、陳若涵她們呢?”
羅靜說:“她們三個都去。剛才院長一動員,她們就報名了。”
方曉帆馬上喊道:“不行啊!她們剛來,沒多少經驗,稍有不慎,就會被傳染上。護士長,我經驗豐富,得我去呀!”
羅靜沉吟不語。
方曉帆又喊道:“護士長,我說得對吧?得有經驗的上!”
羅靜說:“你最好跟歐非商量一下。”
方曉帆說:“我的事情我做主,用不著跟他商量。護士長,你給我報上名。把她們那沒經驗的,替換下一個來。”
羅靜說:“明天上午九點,院里給開培訓會,你來吧。”
方曉帆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她再一想,這一出去,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呢,能不能舉辦婚禮,都得再說,得跟歐非說好。她馬上給歐非打電話,說明了情況。
歐非一聽就跳起來,厲聲喊道:“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征詢我的意見?”
方曉帆耐心地跟他解釋:“歐非,你最懂我了。我是護士啊,治病救人,這就是我的天職,我不可能不去。歐非,你也要相信,這個疫情,很快就會過去。到那時,咱們再舉辦婚禮,啥都不耽誤呀。”
歐非問她:“疫情很嚴重嗎?”
方曉帆點點頭:“如果不是很嚴重,也不會讓我們去支援啊。歐非,這個病毒傳染性很強,沒準兒咱們這里很快也會有,最可怕的是還沒有特效藥。你也要注意,少去公眾場所,也別舉辦影迷會歌迷會什么的啦,出門戴口罩,回家就洗手。”方曉帆把她能想到的都一一叮囑著。歐非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方曉帆起身收拾了行裝,沒準兒明天培訓完就要走了。想著眼下的疫情,她心里很沉重。
疫情,疫情!
方曉帆被揪著心,再也無心干別的,就斜躺在沙發上,看著有關疫情的信息。直看到十點多,她眼睛發花了,這才爬起身,準備洗漱完就睡覺了。這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她來到門邊,問道:“誰呀?”歐非在外面說:“是我。”方曉帆心里一驚,忙著打開門。
歐非沖進屋,火急火燎地說道:“快收拾東西,咱們走!”
方曉帆呆住了:“走?上哪兒?”
歐非說:“到一個沒有疫情的國家去呀。我剛才問過了武漢的朋友,那邊的情況比咱們想象得還嚴重。有帶病毒的人跟你擦肩而過,都能傳上你。現在那么多人從各地回來,你知道誰會帶著病毒啊。趕緊走,再晚怕來不及了。小邢先去機場幫咱們訂機票了,你快把護照號拍照發給他。”
歐非看到茶幾旁邊的包,驚喜地說:“哎呀,你想到我要帶你走了?看看,想到一塊兒去啦!”他拿起包,拽著方曉帆就要出門。
方曉帆甩開了他的手:“我沒說要跟你走,我是要去疫區支援!”
歐非瞪大眼睛看著她:“這么嚴重了還要去支援?你傻了吧?”
方曉帆大聲說:“我沒傻!那是我的戰場,我就得往上沖!歐非,你不知道,我入職的時候就宣過誓,這是到了我實現誓詞的時候了。歐非,我真不是傻,也不是唱高調。歐非,你說,這個時候,護士要是都逃跑了,任疫情肆虐,老百姓不就全完了,咱國家不就完了,那還有什么希望啊?”
歐非正要再勸她,忽然聽到敲門聲。歐非忙著躲進衛生間。他是影視歌三棲明星,是公眾人物,要是讓人知道他這么晚了還在女友家,只怕會被人推測為要在女友家過夜,會人設崩塌,那就星途盡毀呀。等他藏好了,方曉帆才走到門邊,問道:“誰呀?”
門外答道:“是我,羅靜。”
方曉帆忙著開了門,見羅靜和李副主任站在門外。奇怪的是,兩個人都穿著防護服,還戴著眼罩。她跟他們很熟,單從眼睛上就能認出他們。但大夜里的穿成這樣,也夠讓人害怕的。
方曉帆忙著說道:“護士長,是不是疫情緊急,咱們這就要走啊?你看,我都把東西收拾好了!”
羅靜卻說道:“曉帆,你別急,我跟你說個事。”方曉帆心里慌了,引他們進來。
羅靜本來是個干脆利落的人,現在要緩緩講話,反倒讓人覺得別扭。方曉帆急道:“護士長,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羅靜下了決心,說道:“那我就不繞彎子啦。曉帆,四天前的1月22日,你和何醫生在急診接待了兩個疫區來的游客,其中一人發燒。”
方曉帆點點頭說:“我給他分的診,還給他量了體溫,三十八度六。”羅靜說:“他被確診了,就是新冠肺炎。你和何醫生是密切接觸者,也得先隔離觀察。”
方曉帆還沒說話,就聽衛生間里“咚”的一聲。羅靜和李副主任都是一驚,扭頭去看,方曉帆假裝咳了一聲。羅靜和李副主任扭回頭來看著她。羅靜對她說:“咱都是干這個的,就不多說了。你也別有太大壓力。密切接觸,也不見得就傳染上,但隔離是必須的。你收拾一下東西,咱們這就走吧。”方曉帆點點頭。
她低頭提包的工夫,就見衛生間的門輕輕開了,歐非小心翼翼地出來,閃身出了門,很快就沒了蹤影。衛生間離門口近,歐非走,羅靜他們倒沒看到。
方曉帆收拾好東西,跟著羅靜他們出了門。
為了應對疫情,區里專門征用了一家賓館,經過簡單的改造,就成了隔離中心。有警察把守,里面也有專門的醫護人員。方曉帆住在一個單間里。房間的窗戶,正對著大門口。沒事兒的時候,她就站在窗口,看著大門口。
心里,還是期望著能看到歐非。歐非真的就離她而去了嗎?她不相信。她給歐非發了好幾條微信,可歐非沒回她。她上歐非的微博,歐非也好幾天沒更新了。
就在她被隔離的第六天,歐非終于給她發來了消息,只有兩個字:保重。她給歐非撥電話,對方已經關機了。她知道,歐非一定到了國外,在哪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躲著呢。方曉帆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她一拳砸在窗子上,大聲罵道:“歐非,你個膽小鬼!我們的愛情,難道就這么不堪一擊嗎?還說患難與共,原來連場疫情都經受不住!”
她正砸著,忽然看到一個警察跑過來,對著她喊。她不覺睜大了眼睛。那身形,那聲音,都像郝運啊。但警察穿著防護服,她看不清啊。警察拿出了手機,她也拿過手機。
郝運的微信來了:是你嗎?
她忙著答:是我。
郝運:你瘋了嗎?
她答:歐非跑了,我得發泄。
郝運:想嫁人急成這樣。
她說:你快娶了我吧。不然我真會瘋。
郝運收起手機,隔空給她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方曉帆也丟下手機,隔空抱著他。他們兩個,一個樓上,一個樓下,一個穿著警服,一個穿著病號服,就那么隔空而抱,久久不愿分開。
郝運四處看,見門側貼著“春節快樂”的大紅紙,就跑過去撕下一塊,三折兩折,竟折成了一枚漂亮的戒指。方曉帆打開窗戶,郝運把戒指扔進窗口。她接住了,戴到手上。她心里倒漾起了平和甜蜜的波,并不像和歐非在一起時那樣心無著處。
難道這就是自己該擁有的愛情?
第二天,網上曝出一條消息,說是流量明星歐非為了躲疫情,逃到了國外。下面的評論區一通狂轟濫炸。不過,方曉帆倒沒看這個。她接待疫區游客那天,嚴格按照操作規程,戴著口罩,并沒被傳染,她還要到疫區去支援呢。她跟郝運說好了,等到疫情過去,他們就結婚。
方曉帆的手上,戴著那枚紙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