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元月,隨著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高潮,我來到了延安地區黃龍縣范家卓子公社插隊。雖說是廣闊天地,但繁重的農活也把我們這些當年只有十六七歲的知青累得夠嗆!插隊期間,很多同學陸續開始回北京探親。而我由于父親的嚴厲,沒有膽量回去。
后來,當同學都陸續探親回來,我卻從一位要好的女知青口中得知,在她剛到家時,父親就讓我大姐到她家看看我是否也一起回來了。隨后,父親才得知我也想回家但沒敢回。聽她說完這些,我再也按捺不住想家的念頭,急忙踏上了回京之路。
然而就是這次回家,讓我的父母做出了一個重要而又驚人的決定,那就是讓我的母親隨我一起回延安“插隊”。當時我的哥哥姐姐都不太愿意,因為母親當時已經六十歲了,父親自己在家也沒人照顧,哥哥姐姐們又都上班忙,大家都不放心父母的身體。面對這一情況,父親當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十個手指我咬哪個都疼。”就這樣,母親隨著我來到了插隊的地方——范家卓子公社曹家山大隊梅家河村。
母親生在天津,后來隨父親來到北京,可以說一直生活在大城市。母親的性格很溫和,從來不會打罵孩子。我始終不知道她到農村以后的感覺是什么,也從沒問過。母親隨我在知青灶上吃飯,每日給灶上交糧食和生活費。她和村里的社員都相處得非常好,誰家要做件新衣服,都會請我母親幫助裁剪。母親有時也幫助知青點做工飯,面對種種辛勞,她從不叫苦。
1970年的大年初二早上,母親對我說:“初一的餃子,初二的面,初三的饸子家家轉!咱們吃面吧!”我們知青住的地方在村頭的小學校里,就在我和面的時候,突然聽見父親說話的聲音。我說了一聲:“媽,我爸來了!”就急忙舉著面手往外跑。
出來一看,果然是父親。我和母親都大吃一驚,呆立在那里看著父親。原來父親是臘月二十九從北京動身,大年三十到渭南下的火車,初一坐汽車到了黃龍界頭廟,把大件東西寄存在車站,自己拿了些隨身用品,徒步四十多里來到我插隊的地方。當時剛下過大雪,父親就踏著雪,艱難地走著。走了幾里路,看到了一個村子,父親就找人問路后繼續往前走。可沒想到路和地面被大雪覆蓋了起來,父親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地,又重新繞回了村里。村子的一位鄉親知道情況后,把父親領到了大路上。父親順著大路走,隨后遇到了一個三岔路口,附近也沒有人家。父親本應該是往山上的路走,他卻順著河邊的路往下走去。費了好大周折,終于到了我插隊的地方。
父親來了以后,隊長給我父母安排了一孔窯洞,讓他們住了下來,并且同意讓我和父母一起吃飯。但父親卻堅決不同意,他仍然讓我和其他知青一起吃、住,讓我過集體生活。有時候知青點的飯菜不合口,我就拿著我那份飯菜到父母那兒,父母把我的飯菜分著吃了,讓我吃他們的。別的隊的知青偶爾來家里玩,父母也是盡最大努力給他們改善生活。
我的父母很善良,也愛幫助別人。我們村有一所公辦小學,村里及周邊的孩子都在這里讀書。大隊會計的家離我們村有五六里路,他的孩子很小,無法自己上學。于是大隊會計就和我父母商量,讓他的孩子在我父母那兒吃住。我父母連考慮都沒考慮,就欣然答應了。我母親每天給孩子做飯,晚上,我父親還給孩子輔導功課,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我父母回北京。
父親是一名老黨員,有多年的基層工作經驗。他到了農村以后,生產隊每次開隊委會,都邀請父親參加。父親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經驗都說出來,以供參考。隊里還讓父母幫助隊上養兩頭小豬,父母很痛快地答應了。養了小豬后,他們每天的中心任務就是給豬打草、熬豬食。當時,我們的生產隊長很年輕,脾氣不太好,有時和社員有些摩擦,父親總是耐心地給他講道理,教他一些工作方法。在我父母回北京以后,我每次碰到村里的人,提起我的父母,他們總要夸獎一番。
父母一直以來都在大城市生活,對農村的生活比較陌生。然而在農村生活的這段日子里,面要自己磨,柴要自己打,水要自己擔。他們總覺得我年齡小,怕我把身體累壞,他們總是在我下工之前就給水缸里擔滿了水。父母年齡大了,父親一人擔不了,老兩口就一起擔。因為上山打不了柴,他們只好到地里刨玉米根來燒火。那時,每逢寒冷的冬天,農村沒有火取暖,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熬過來的。反正那時候,我每天回家,看到他們都很高興。那時候太年輕,不知道如何照顧父母。就這樣,在我插隊的兩年中,母親隨我插隊一年半,父母親一起隨我插隊了一年。
1971年6月,我接到了招工通知,這時,父母才結束了他們在農村的生活。父親親自把我送到工作單位,他們才回了北京。
我參加工作以后,無論在工作還是在生活中遇到多大的困難,只要一想起父母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鼓起勇氣,戰勝困難。
張克民,北京市門頭溝區西辛房中學學生。1969年1月到延安黃龍縣范家卓子公社曹家山大隊插隊,1971年1月招入黃龍縣人民銀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