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里“挑媳婦”

段宏波

一

周六晚上，我忙著玩游戲，耗子靠著墻出神，他突然說了一句：“明天一塊去公園挑媳婦。”我注意力全在游戲中，沒留意他說的啥，機械地應了一聲：“好嘞。”

周日早上，耗子一改睡懶覺的習慣，早早就穿好衣服來騷擾我：“瘦猴，起來，公園里挑媳婦去。”我冷笑道：“說啥？挑媳婦？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說著，我把被子一裹，轉過臉去。耗子一把扯開我的被子，冷空氣撲在我身上。我彈簧一樣坐起來，吼道：“死耗子，干嗎呢你？”耗子看我生氣了，嬉皮笑臉說：“請你喝白沙羊肉湯，去不去？”

我和耗子同年進公司，分進同一間宿舍，倆人共同點很多，都愛玩游戲，都喜歡旅游，都沒女人緣，而立之年還沒對象。我倆在單身宿舍堅守了八年，被同事們戲稱為釘子戶。在去羊肉湯館的路上，耗子給我分析大齡男單面臨的嚴重形勢，什么男女出生比，什么三千萬光棍。我截斷了耗子的感慨：“你說咋辦吧。有招兒嗎？”耗子自信地說：“有！脫單大行動從今天開始。”

喝過羊湯，我們向西苑公園走去。路上，我在琢磨耗子的招數，無非是厚著臉皮搭訕，要微信要QQ。老實說，這種路子早就不靈了，十有八九要碰壁。

我們倆都是來自農村，相貌一般，又黑又瘦，又在一個效益平庸的公司上班，在婚戀市場毫無優勢。這么多年來，我們倆經過的相親不計其數，少數是我們看不上女孩，多數是女孩看不上我們。相親次數多了，我已經變得不自信了，但耗子依然信心滿滿。

自信和臉皮厚是耗子最突出的優點，這一點耗子甩我八條街。我討好耗子說：“往后找媳婦就靠你了。你脫單后，可不能忘了哥們兒。”耗子說：“咱倆一起找，比比誰先脫單。”

二

公園里人來人往，不少姑娘與我們擦肩而過，卻不見耗子主動搭訕。我忍不住提醒：“剛才過去的那位挺漂亮，快行動啊。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耗子白了我一眼，把頭一揚，挺胸闊步往前走，我緊緊跟著。到了公園的小廣場，耗子拉我到一面紅墻前，對我說：“仔細看，仔細挑。”我一看，笑岔氣了，只見滿墻貼的都是相親廣告。我一直以為耗子有什么搭訕高招，原來是爛大街的套路，立刻對他不屑起來。

耗子非常認真地看每一張征婚單，完全沒有覺察我的鄙夷。我索性坐在長凳上，欣賞耗子專注的傻樣。

耗子扭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研究單子。十多分鐘后，他坐在我身邊，給我上了一課：“墻上女單有一百二十張，年齡25歲到32歲有五十多個。這五十多個女子，有的要求男方有房，有的要求男方月入過萬，有的要求這，有的要求那，還真沒合適的。”

我逮住了把柄：“沒合適的你還一個勁看？”

耗子話鋒一轉：“這十多分鐘，相當于相了五十多次親。下周我再找五十多個，下下周再找五十多個，十次就是五百多個，不信里面挑不出一個合適的。”

耗子的話讓我醍醐灌頂，我一拳打在他胸脯上：“你這是精準相親啊，有戲。”

領悟了這番道理，我也不敢怠慢，也把墻上的征婚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雖然沒有中意的，但讓我看到了希望。

有不少公園都有公益征婚墻，每到周末，我們就去仔細研讀，掂量女方的條件，揣摩女方對男方的要求。經過兩個月的奔忙，我們都有所收獲。耗子先后篩選了兩個對象，一個是服裝店小老板，一個是酒店經理。我也先后挑了兩個目標，一個是導游，一個是教師。

三

在隋唐植物園，我看到一張征婚單，女方是一名導游，她的年齡、身高、學歷最接近我的理想目標，我又特別喜歡旅游，就更覺得她完美，志在必得。我激動地撥了女孩的電話，溫柔的一聲“喂”，讓我心花怒放。我按女孩的要求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她很冷地說了一句：“你不是我的菜。”然后就掛了電話。我半天沒緩過神。

我接連幾天心情郁悶，賭氣一定要找到更好的。一個月后，我發現了李靜的征婚信息：中學歷史教師，相貌普通，要求男方穩重、會體貼人。我一直對女教師抱有好感，而且對方沒寫對男方身高和收入的要求，更讓我覺得女孩的不媚俗。

我撥通了李靜的電話，介紹了自己的情況，李靜同意見見面。第一次見面定在西苑公園。李靜來了，確實個頭不高，皮膚不白也不黑，戴著眼鏡，很文靜的樣子。

我先詳細介紹了自己，普通的國企，做機械設計工作，收入一般，出差比較多，去過祖國的天南海北。李靜說自己是中學歷史老師，喜歡文學、旅游，會做飯。

那天，我們聊得很拘謹，除了介紹各自的情況，一點有趣的題外話都沒聊起來。

第一次見面，沒有預想中的美好，不到一小時就匆匆結束了。我對李靜的印象很平淡，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我一時有些說不清自己，既沒有繼續物色對象沖動，也沒有再約會李靜的想法。

四

耗子和服裝店老板談上了，倆人感情升溫很快，我經常在宿舍里聽他們煲電話粥。耗子一旦吃飽了電話粥，看我的眼神就充滿驕傲的邪氣，我焉能服了那股氣，故意嘆口氣說：“愁啊，好幾個美女追我，選擇困難癥。”

耗子冷笑道：“牛不死光你不罷休。”我不甘示弱：“沒辦法，顏值與才華爆棚。”

為了不讓耗子在氣勢壓到我，我會編一些和女朋友交往的故事。一個周五的晚上，耗子提議，周六都帶上女朋友，去博物館看唐代文物展。我沒有女朋友帶，也不愿一個人去當電燈泡，就反駁了他的提議。耗子就激我，要么是沒有女朋友，要么是女朋友不聽我，根本不存在不去的理由。我頭腦一熱說：“我女朋友最聽我，我說一，她不說二。明天讓你開開眼。”

我到單身公寓外面給李靜打電話，邀請她一塊看文物展。自第一次見面，有一個月沒和李靜聯系過，我心里有些忐忑，想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說辭。但李靜沒有質問我，很爽快就答應了：“好啊，我最愛看文物展了。”

上午八點半，我們直接在博物館門口集合。進入展廳后，耗子非常活躍，滔滔不絕給他女朋友講自己的半瓶子知識。我看到李靜總是偷偷地笑，再聯想到李靜是歷史老師，就知道耗子在不懂裝懂。

我有意和耗子拉開了十幾米距離，然后請李靜說說文物。李靜推說自己不懂，我就倔強地一請再請。李靜就講了一些，我聽得很仔細，然后往深里問。李靜就講一些和文物有關的古代風俗習慣、歷史典故，讓每一件文物都活了起來。她講解時那種認真又略帶矜持的樣子，非常地知性美。我稱贊李靜：“你講得非常生動，專業水準非常高。”李靜謙遜地說：“你們學理工的才厲害，設計機器，我想都不敢想。”

展廳還沒有走完，我已經喜歡上李靜，內斂、嫻靜、樸實、知性，這正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女性。

五

周六晚上，我失眠了，滿腦子都是李靜講文物的樣子。

我半夢半醒睡到周日早晨，看看手機，五點多，再也不想睡了，就瀏覽李靜的微信朋友圈，看到幾張她在龍門的照片，還附了一句感言：極樂凈土，來之心安。

我加評了八個字：如此勝景，常來常安。

吃早飯時，我發現李靜回了我：安心的地方。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馬上回復：一塊去安心。她回了一個笑臉。

我心里有底了，撥通了李靜的電話，請她同游龍門，李靜愉快地接受了。

我對龍門石窟是做過功課的，但依然裝作完全不懂的樣子，請李靜為我解說。李靜說，最喜歡盧舍那大佛，豐美安詳，傳說依武則天的相貌雕刻。我打趣說，此像最大的特點是——靜。李靜會心一笑。

生活中，有些戀人是快熱型，剛開始就很熱，但也會經歷降溫。我和李靜是慢熱型戀人，雖然升溫很慢，但我們只升溫不降溫。三個月后，我們彼此已離不開對方，分開半天就會相思。

相識的第七個月，我們結婚了，因為我們再也忍受不了分離。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