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新

清明前后,種瓜點豆。見到陽臺上梨花飄落,耕種的欲望便潛滋暗長,松土,鋤草,準備基肥,我種菜,種進種植箱,種在天臺上。
淘得種植箱,高約20 厘米,自行調節長度,寬約一壟地,再購無菌椰磚,用水泡開,能膨脹到6 倍,混以泥炭營養土,便有了菜地。店家都會“釣魚”,網購送鏟子、釘耙、小鋤頭,還送種子,屬于充話費送手機之列。螺螄殼里做道場,去年我居然種了南瓜、黃瓜、絲瓜、苦瓜、西紅柿、辣椒、茄子、空心菜、菠菜、香菜、青菜十幾類瓜菜果蔬,品種雖多,但每種棵數都以個位數計。舍不得那配送的種子,除了南瓜等少數幾樣從農家“討”得的菜秧,一大半是我自行育苗,用濕巾把種子放在茶碟子里催芽,幾近魔怔了,每隔幾個小時就定定地端詳一番,半夜起床看看是不是發了芽,怕天冷恨不得放進被窩,種子開嘴了,小心翼翼地埋到土里,長出三四片葉子就移栽定植,打定主意不施化肥、不打農藥的,這就很好地解決了廚余和瓜皮果屑,蛋殼及雞蛋盒里稻糠也都派上了用場;我的菜苗還吃中草藥,藥浴的藥渣也都摻了進去。實踐中,發現椰磚土保水性能差,辣椒、茄子等也得鎮壓、蹲苗,于是便想著去“偷”土,后備廂時常放上裝酒的袋子和小鏟子,進小區時左右手就晃蕩著袋子,開口處還塞著報紙,旁人眼里,我成了酒徒,“好酒!老陳現在饞酒了?”“是呀,人老了就好那一口杜康,要不上樓也喝一杯?”和相熟的人打個有一搭無一搭的招呼,心里想的卻是得先讓我的瓜秧喝上水,渴了一天了。我在任職的單位大院“偷”過,大樓四周栽了很多樹木,廣玉蘭、山茶、香樟、金錢柳、桂樹、枇杷、櫻桃和苦李,午休前后,工兵鏟派上了用場,我是分散“作案”,一棵樹下最多兩三鍬,“作案”后盡量還原現場,用四周的雜草掩蓋起來,“偷”得最遠處是在大別山深處,隨某個慈善組織考察中藥材基地,作為活動紀念,我“偷”了點兒原始森林里多年的腐殖土。
夫人笑話我那一碗菜上的花費夠她成擔成擔挑進門,我說你少打主意,我養的是寵物,觀賞用的,我的農場吸納的二氧化碳和生產的氧氣是用錢能衡量的嗎?農家時令瓜蔬都歡騰騰地在餐桌上跳舞了,我的“農場”卻羞答答躲著一群沒長開的黃毛丫頭,我是不急的,舍不得嫁姑娘。虛榮心作祟,曾幻想著拎著瓜菜去敲朋友門,炫耀炫耀,可架子沒搭好,黃瓜坐地無品相,生生長出茄子樣;茄子呢?門茄沒坐穩,稀拉拉地掛著幾枚;辣椒產量也不高,西紅柿狀若葡萄,干脆喂鳥了;再說絲瓜,自始至終只是頂著花蔓,不曾羞怯;南瓜倒是開花結果了,我親手授粉,除了三棵南瓜,還貢獻了幾個星期的南瓜藤、南瓜花。
種菜往往示人無大志,這勾當劉備干過,典籍記載“先主據下邳”“備時閉門,將人種蕪菁”,但被曹操識破,只得帶著兄弟跑路。政治家們心思不在種菜上,但文人可以,最喜陸游,詩曰:
菜把青青間藥苗,豉香鹽白自烹調。
須臾徹案呼茶碗,盤箸何曾覺寂寥?
走在人生的歸途,這兩者似乎與我都無涉,我只是把鄉愁找個歸處,人間煙火氣,慰我凡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