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冰

受過大學教育、家庭出身不錯,這兩個標簽加起來仿佛預示著一份好工作、好前途。但實情卻是,部分這樣的年輕人并沒有按照如此劇本走上理想之路,而是選擇在家或出租屋里,成為一名城市“蹲族”。
不同于“啃老族”“蟄居族”,城市“蹲族”特指擁有一手“好牌”、被人寄予厚望,卻“放棄”自我、甘當社會“隱形人”的年輕人,他們往往以“現實低欲望、網上多沖浪”的方式閑散度日。
北京、深圳、西安、重慶、福州、長沙……記者調查發現,原本標志性出現在“北上廣深”一線城市的城市“蹲族”,已在二三線城市蔓延開來。
“蹲”得自在又糾結
25歲的小星畢業于西北某“985”高校,畢業后和朋友在西安合租了一間由陽臺隔出來的單間,沒有正式工作,日常是在出租屋看劇、打游戲。
小星的物欲不高,房租只需幾百元、基本不買衣服、也基本不出去買菜……去年全年總共消費不到2萬元。錢快用完時,她便找一份臨時工作,干一兩個月就辭職,繼續“蹲”。
“只要不花錢,就沒人能強迫我上班。”小星告訴記者,畢業時也曾想進入知名互聯網公司工作,攢錢買房。但因求職受挫,她轉變了觀念,認為找不到理想工作,還不如“蹲”著,心態也從“勇往直前”變成“就地躺平”。
和小星不同,24歲的小鵬2018年從一所985高校畢業后,在深圳順利找到了一份專業對口、薪酬可觀的工作。但在工作一年后,他決定辭職,目前已待業一年多。“我上一份工作,加班嚴重,每天都做一些重復無聊的事,看不到發展前景。我更想要自由,享受生活。”
成為“蹲族”后,小鵬靠存款維持生活。日常開銷很低,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網絡世界中。小鵬說:“目前還不想找工作,因為沒有理想的工作。”
小星和小鵬代表了“蹲族”里的兩類人群:畢業后找不到滿意出路的“社會小白”;難以忍受工作壓力、追求自由的“打工人”。他們中有的認為“蹲”著的生活自在輕松;有的打著“考公”“考研”等旗號,試圖讓自己“蹲”得心安理得;有的則內心糾結,既渴望進入社會,又對未知感到膽怯……
因何而“蹲”
多位專家指出,城市“蹲族”所表現出的自我逃避、缺乏目標、找不到生存的價值和意義等特征,看似與他們受過大學教育、家庭出身不錯等標簽存在難以理解的反差,但反差背后,與從小的高壓學習環境、大學進校便開始的“內卷”、入職后的機械勞動等都存在現實關聯。
——家長的期盼,成壓力培養皿。天津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員師艷榮表示,中等收入家庭在考學等問題上對孩子期盼高,使得不少孩子長期處在高壓學習狀態,易產生心理壓力和疲憊感。一直受家長嚴格管控的他們,缺乏內生動力,一旦步入社會,就容易不知所措,找不到工作的意義;同時,一直與書本打交道的他們,不擅長人際交往。這樣,許多剛進入社會的年輕人會感到無所適從,積累已久的壓力也會在這時尋求釋放,有人干脆選擇“蹲”。
——就業壓力增大,“內卷”蔓延至校園。在長期的高壓環境下,本以為“好大學”就是終點的他們,進入大學又會發現一條名為“好工作”的賽道。四川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副教授劉爭先認為,受社會大環境影響,大學生認知中的“好工作”多集中于互聯網企業和政府部門,大家一窩蜂向前涌。優勝劣汰下,本科學歷嚴重貶值,導致剛入校的本科生,早早開始準備考研。而這些努力只是為最后能找到一個別人認為還不錯的工作。在這種與日俱增的焦慮感和“僧多粥少”的盲目競爭中,一些學生被壓力擊垮,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于是他們選擇“蹲”。
——社會競爭加劇,工作成了廉價勞動。即使畢業生們順利找到工作,社會的激烈競爭、加班文化等,又成為他們面前一道道難跨的關卡。年輕人喜歡創新有活力的工作氛圍,但現實往往是從事大量重復勞動,使他們難以找到自我價值。
一位畢業后在家“蹲”了一年的“蹲族”說,“蹲”并不是懶,更像是給自己緩沖的時間,讓自己停下來思考奮斗的意義,而不是隨波逐流。
從“蹲”到“站”需合力引導
從兒時的補習班到成年后的“996”,“蹲族”的出現不能簡單歸結為年輕人自身的懶惰和墮落,而是社會環境、家庭、學校等各種主體綜合作用的結果。多位專家建議,各方應該給予理解和鼓勵,關心引導“蹲族”群體,轉變其觀念、緩解其壓力。
年輕人應該學會接納自己,結合興趣愛好,一步步確定自己的人生目標。家長需要幫助子女找到一條適合他們自己的發展路徑,在對子女的引導中不能只看重成績,應允許子女多元化發展。
師艷榮認為,學校應重視實踐教育,培養學生的勞動觀念和職業意識,增加相應的職場體驗、就業體驗,讓年輕人提前積累社會經驗。同時,社會應該打破“唯學歷論”,為年輕人提供更多選擇空間。社會應努力發揮職業教育分流作用,提升職業教育水平和價值認同感,幫助年輕人找好職業定位。
企業應給予年輕人健康的職場成長環境,讓拼搏有動力、工作有意義,杜絕加班文化。劉爭先表示,比起薪酬,許多年輕人更在乎工作的意義,如忽視其個人成長,企業也難有長遠發展。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半月談”2021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