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捕獵一般的刺激感驅使著謀殺兇手作惡多端。行為反應個性。把自己擺在獵手的位置,通過他們的不同作案手法以及蛛絲馬跡,揣摩他們的心理活動,來詮釋某些類型的暴力案件,以及用來追緝、逮捕和起訴兇手,這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必須做的事情。
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在巴爾的摩的那座古老而帶有哥特式建筑風格、用石頭建成的馬里蘭州監獄,通過對囚犯訪談從事深入的研究。當時我身邊坐著一圈暴力兇犯,每個人的案子都令人關注:殺警察、殺兒童、販毒或者黑道兇殺。不過我最關心的倒是強奸謀殺犯的慣用手法,于是我問在場的犯人,獄中是否有這樣的犯人。
“有啊,查理·戴維斯就是一位。”有個兇犯告訴我。
通常我們到監獄做訪談,事先都要盡可能充分地了解犯人的有關情況,我們翻閱警方的檔案以及犯罪現場照片、驗尸報告、審訊記錄——任何有助于弄清犯罪動機和個性的材料。唯有如此,才能確信兇犯不是在跟我玩什么牟取私利或自我尋歡的游戲,而是在直接說明實情。但就此案而言,顯而易見我沒有作任何準備,于是我承認了這一點,并設法使這一點有利于我的訪談。
戴維斯是個彪形大漢,身高約6英尺5英寸(約196厘米),30歲剛出頭,胡子刮得光光的,打扮整齊。我一上來便說:“你可是比我占有優勢,查理。我并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我殺了5個人。”他回答。
他在我的要求下描述了一下犯罪現場和自己是如何加害受害者的。原來戴維斯是位兼職救護車司機。他的作案方式是勒死一名女子,將尸體丟棄于他負責救護區域內的一條公路旁,打一個匿名電話,然后作為對電話的回復去收拾尸體。當他把尸體搬上擔架時,誰會料到兇手就在他們當中?一手控制局面和現場策劃確實讓他興奮不已,給了他最強烈的刺激。我所能了解到的諸如此類的作案手法經證明總是極具價值的。
這種勒殺方式告訴我,他是一個一時沖動型的殺人犯,原先腦子里的主要念頭是強奸。
我對他說:“你是個真正的警察迷。你想當警察,想處在有權勢的地位,而不是從事什么無法發揮你的才干的低賤工作。”他笑了笑說,他父親曾經是一名警察中尉。
他在我的要求下描述了他的慣用手法。他會跟蹤一名漂亮的年輕女子,看著她駕車駛進一家餐館的停車場。通過他父親在警方的關系,他設法檢查了該車的牌照。當得知了車主的姓名以后,他會打電話到餐館廣播呼叫此人,讓她關掉車燈。當她走出餐館時,他就劫持她,強行將其推入他或她的車子,給她戴上手銬,然后揚長而去。
他依次描述了5起兇殺案,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當講到最后一起時,他提到曾將她放在車子的前排座位上遮蓋好,他頭一次回想起這個細節。
談到這里時,我進一步改變了訪談策略。我說:“查理,讓我來告訴你一些關于你的情況:你在同女性交往上存在著問題。你第一次作案時碰上了財務麻煩。你當時年近30,非常清楚你的工作無法讓你施展自己的才華,因此你覺得你的生活一團糟,事事不順心。”
他只是點點頭。迄今為止我說的都還沒錯。我沒有說任何難以理解或純屬猜測的含混的話。
“你當時酗酒,”我繼續說道,“你欠了債。你與同居的女人常常爭吵。(他并未告訴我跟什么人同居,但是我對此相當肯定。)在情況最糟糕的那些夜晚,你會外出尋獵。你不愿意對自己的情人下手,于是只有去折磨另外的什么人。”
我可以看出查理的身勢語在漸漸發生變化,情感開始有所流露。于是憑借所掌握的零星情況,我繼續說:“不過,你對最后一個被害人下手時已遠遠沒有那么兇殘。她是與眾不同的。你強暴她之后又給她穿上了衣服。你把她的頭部蒙上了。前四次作案時你并沒有這樣做。這一次你不像前四次那樣感覺良好。”
當他們開始仔細聆聽時,你便曉得你已經說到了點子上。我是從訪談囚犯中學會這一點的,并且能夠在審訊場合反復運用。我看得出此時我已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對你說了一些什么,讓你感覺殺害她于心不忍,不過你還是把她殺了。”
突然,查理的臉變得通紅。他顯得神情恍惚,我可以看出他的思緒已經回到了案發現場。他猶豫了一下才告訴我,那個女人說,她丈夫身體很不好,她感到十分擔憂。他病情嚴重,也許離死期不遠了。說這番話可能是受害者當時的計策,也可能不是,而他無從知道實情。但是它顯然對戴維斯產生了影響。
“可是我沒有戴上面具,她知道我的長相,我不得不殺掉她。”
我停頓了片刻,又說:“你拿了她的什么東西吧?”
他再次點點頭,然后坦白說他掏出了她的錢包。他取出一張她與丈夫和小孩在圣誕節的合影,將它保存起來。
我從前根本沒有見過這家伙,但已開始對他有了明確的印象,于是我說道:“查理,你去過墓地吧?”他的臉一片緋紅。我斷定他十分關注報紙對此案的報道,因為他想了解他的受害者被掩埋在了何處。“你上那里去是因為你對這件謀殺案深感內疚。而且你隨身帶了一樣東西去墓地,把它擺在了墓位上。”
在場的其他囚犯鴉雀無聲,癡迷般地傾聽著。他們從未見過查理這個樣子。我重復了一遍:“你帶了一樣東西上墓地。你帶了什么東西,查理?你帶了那張合影照片,對不對?”他只是再次點點頭,然后垂下了頭。
這完全不是什么巫術,顯然我是在猜測,但是這些猜測是以我和我的同事們已經載入工作日志,并將繼續進行收集的大量背景資料、研究結論和經驗積累作為根據的。
暴力犯罪的本身性質在發生著改變。60年代,美國的殺人案破案率還高達90%以上。盡管今天科技進步令人矚目,更多的警官經過了更為嚴格的訓練并擁有更為精良的裝備,謀殺作案率卻一直在上升,破案率一直在下降。以往的犯罪,尤其是暴力犯罪,大多都發生在以某種方式相互認識的人們身上,起因于我們都經歷過的感情——憤怒、貪婪、忌妒、貪財、復仇——的極端表現。一旦這種情感問題得以解決,犯罪或犯罪沖動就將停止。而今,越來越多的犯罪案件中的兇手和受害者是“陌生人”,在許多案件中我們缺乏可查的動機,至少是缺乏明顯的或“合乎邏輯的”可查動機。
從某種意義上講,系列謀殺這一現象比我們認識到的還要古老許多。那些流傳下來的關于巫婆、狼人、吸血鬼的故事和傳說,有可能就是對駭人聽聞的暴行的一種解釋方式。但無論兇手自以為有多大本事,他越是想方設法逃避偵破或者讓我們誤入歧途,就越是會給我們進行行為側寫和分析留下更多的線索。誠如柯南道爾爵士通過福爾摩斯之口所說:“特異性幾乎毫無例外是一條線索。一次犯罪越是普普通通,越是沒有特色,就越是難以偵破。”
(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讀心神探:FBI心理側寫術》 作者:[美]約翰·道格拉斯 [美]馬克·奧爾謝克 譯者:閻衛平 王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