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縣位于河北省西南部,廣袤的華北平原像慈愛的母親將這座有著悠久歷史文化傳統的古城攬進臂彎。正定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南部、西部均與省會石家莊市接壤,鐵路、公路連貫市縣,交通十分便利。但是,這些發展商品經濟的歷史地理優勢,正定在當時并沒有正確認識和利用。
20世紀70年代初,正定曾以我國北方第一個糧食高產縣而名噪一時。但也是從那時起,它被一步步“逼上糧山”,成了一個“高產窮縣”。
然而,進入80年代,短短幾年間,“高產窮縣”就變成了歷史。
為什么變化這么快?老百姓都知道,正定來了一個年輕的縣委書記習近平。這位年輕的書記是從中央機關下來的,很有思想,很有魄力,很有辦法。他來到正定,這里的面貌迅速發生了變化。
當年新華社記者趙德潤敏銳地捕捉到這條新聞線索,趕赴正定采訪,寫下了5000字的長篇通訊。趙德潤感興趣的是,習近平在當地轉換思想后,工副業和多種經營上去了,棉花、瓜菜等產量增加了,農民生活改善了,為什么糧食產量卻沒掉下來?
“高產窮縣”得救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的幾年里,在一片沸騰的改革聲中,正定卻死守僵化的觀念,一直在單一經營的死胡同里兜圈子,盡管每到夏秋季節,正定的糧食作物照例都是第一流的長勢、第一流的收成,可是年終一算賬,人均收入總是在百元以下。
高產為什么和貧窮跑到一塊兒?從1971年到1980年,這個縣片面追求糧食高產,一面踩棉花、擠油料、壓瓜果、砍副業,一面不顧成本,盲目增加水肥,結果,糧食畝產“跨長江”、超千斤,農民人均純收入增長率卻逐年下降。許多生產隊每年的純收入不足社員分配的實物占款,只好靠貸款分配現金。全縣有一半左右的生產隊還不清當年貸款,以累欠維持再生產。到1980年年底,全縣生產隊累欠貸款達755萬元。
當時甚至還出現過這樣的怪事:省里一個經濟部門準備在正定投資建一座化工廠,居然遭到拒絕。正定拒絕建工廠的理由很簡單:建工廠就要占地,一畝地就是一千斤糧食呀!結果財神爺讓別人請走了。
習近平去正定后,經過詳細調研,下決心改變這種落后的發展思路。趙德潤回憶說:“第一次見到習近平,我就很有好感。一見面,非常隨和,講話不緊不慢,實實在在。我們采訪接觸過很多縣委書記,他在其中很突出的特點是,有思想又很真誠。”習近平踏實務實,一點架子都沒有,他跟正定農民一樣,只抽當地產的荷花牌香煙。作為從城里來的干部,他完全可以抽貴一些的煙,但是選擇了農民喜歡的荷花牌香煙。
習近平的遠見和務實還表現在他做事善于從大處著眼。他沒有只從正定思考問題,而是把這個縣的發展和全國聯系起來。他首先著手抓的就是解放思想,他說一個縣如果思想不解放,思路不明、路數不清、精神不振,什么都干不成。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僅僅兩年時間,正定就發生了大變化。1983年工農業總產值2.7億元,比1981年增長56%,其中工業總產值增長55.3%;糧食單產和總產都超過歷史最高水平;人均收入373元,比 1981年增長75%。這樣的發展速度在正定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到農村走一走,更加令人興奮。田野上難得看到多少人在勞動,村子里隨風飄蕩著機器的轟鳴聲。農村實行“大包干”以后,解放出來的大批勞動力都投入工副業生產。原來的隊部、倉庫和飼養棚大都被專業戶和聯合體租用了,安上機器,變成了企業;許多農家小院也搭起席棚,辦起家庭工廠。商品生產的閘門一開,各種專業戶和聯合體像潮水一樣涌出來。
商品生產神話般地改善了農民的生活。許多農家第一年創業,還清舊債;第二年就蓋起了新房,添置了新式家具。農民普遍豐衣足食,許多農家添置了電視機、錄音機等高檔商品,有的人還騎上了摩托車。
就這樣,正定人摘掉了“高產窮縣”的帽子,他們投身到農村變革的洪流中,開始走上富裕之路,探索正定經濟起飛的路子。
“二十字經”顯神通
清晨,在正定縣通往石家莊市的公路上,一輛輛汽車、拖拉機、馬車滿載著建筑材料、各種零配件和農副產品,川流不息地涌向市區;騎著摩托車、自行車的業務員也忙著進城了解商品信息,洽談各種生意。依托城市,大力發展商品生產,給這個縣的經濟帶來了新的活力。
正定南部、西部均與省會石家莊市接壤,有29公里的邊界線。縣城離市區15公里,加之2條鐵路、4條公路連貫市縣,交通十分便利。但是,對這個發展商品生產得天獨厚的條件,人們過去不僅沒有正確地認識和利用,反而千方百計加以限制。
在習近平帶領下,正定開展了大規模縣情調查,并根據毗鄰城市又不屬于城市郊區的特點,確立了“半城郊型”經濟結構,學會利用自己的土地、勞力、資源的優勢,去叩城市經濟的大門。
用習近平的話說,“為城里人服務,掏城里人腰包”。在實踐中,他總結出“二十字經”的對策,即:投其所好,供其所需,取其所長,補其所短,應其所變。
“瓜果蔬菜甚至掃地的笤帚,城里人不生產,我生產啊!正定境內滹沱河、老磁河還有18萬畝河灘地,我們建防護林帶,大戶承包在河灘地搞糧果間作,山羊、奶牛、肉牛養殖。”習近平對于未來的發展充滿信心,“潛力大得很啊!”
正定人很快學“精”了。緊靠石家莊市的二十里鋪、西兆通、南村3個鄉,近水樓臺先得月,依靠“二十字經”首先發展起來,被稱為商品生產的模范鄉。很快,鄉鎮企業和農民家庭工廠比比皆是,各種產品令人眼花繚亂。這些項目方便了城市人民的生活,同時使城里的資金源源不斷流向農村,流到農民手里。
模范鄉捷足先登,其他地區也各有特色。無論鄉鎮企業,還是家庭工廠,一個共同特點是,都很注意避開城市經濟的鋒芒,在大企業的縫隙中發展自己。習近平稱之為“縫隙經濟”,說白了就是“鉆空子”經濟,你城市缺什么,我就補什么。這不僅包括搟面杖、笤帚、拖把之類的普通日用商品,也包括一些在城市不好安排的高級化工產品。
正定鎮內有一座歷史悠久、建筑宏偉的大佛寺,過去交通不便,又缺乏服務設施,游人寥寥。習近平專門研究后發現,這里的龍藏寺碑是隋代的,歷代文人多次吟詠,在書法史、碑刻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而南北朝時期的臨濟寺還早于大佛寺46年,是臨濟宗的祖庭,在佛教界具有極高的地位。那還是改革開放初期,習近平以很高的魄力撥款修大佛寺、恢復臨濟寺。他告訴當地干部群眾,花錢維護這些國寶,是在擴大旅游資源。城里人拿錢買雅興,正定人增加了收入。石家莊市里專門開辟了一條汽車線,每半小時向大佛寺發一次車,車車客滿。
背靠大樹好乘涼
在機構改革中組成的正定縣新領導班子,雖然知識構成發生了顯著變化,但是他們深深感受到,在農村經濟面臨歷史變革之際,自己的科技知識、管理經驗都很不足,而用專業人才的智慧增加自己的聰明才智,正是彌補這個不足的好辦法。1983年下半年到1984年年初,正定縣委和縣政府先后聘請省內外55名專家、教授、工程技術人員成立了顧問團。這些專家、教授、工程技術人員知識淵博,造詣很深,是難得的良師。正定有計劃地邀請他們來縣講學,作學術報告,提高干部隊伍的素質。對全縣性的重大決策,如總體發展規劃、全年工作計劃、商品生產結構布局、城鎮建設、教育改革等,邀請顧問到縣考察,確保選擇最佳方案。顧問們還經常提供科研成果、科技情報、市場信息,介紹推薦技術人才,為正定經濟起飛獻計出力。
習近平把這些專家比作“大樹”,他說:“我們當然要抓緊培養自己的人才,可‘小樹沒長起,就要借一借‘大樹的‘陰涼。這正是打破常規解決正定起步晚又要高速發展的一條捷徑。”
經濟學家于光遠在正定農村考察后,建議創辦“農村研究所”,研究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問題。縣委、縣政府接受了這個建議,選調具有一定文化水平和研究能力的同志組建研究所,著手勾畫農村最新最美的圖畫。于光遠還推薦正定3位同志到北京《經濟效益報》幫助工作,及時傳遞各地的經濟信息。
用專家、學者和有識之士的知識豐富自己,“背靠大樹”發展商品生產,已成為正定的“基本縣策”。1983年,縣委號召每一個鄉、每一個企業,包括農民的家庭工廠,廣泛地和大專院校、科研機構、學術團體、重點廠家掛鉤,到“大樹”底下找“陰涼”。為了給見世面不多的老實農民壯膽,正定提出“五不怕”:不怕“大人物”事繁難請;不怕大機關“高門檻”難進;不怕吃閉門羹;不怕磨破嘴;不怕跑斷腿。上層不通走下層,“官方”不通走民間。
實際上,這些“大人物”“高門檻”對渴望科學技術的農民兄弟非常熱情。1983年,正定有兩個農民為考察一個化工項目去北京,向中國科學院化工研究所一位高級工程師請教。他倆蹲在門口,指望專家下班見一面,得個答復就滿意了。誰知,這位專家不僅回答了問題,還把他倆拉到家里,拿出茅臺酒款待一番。消息傳回正定,比動員報告還管用,許多單位都要出去闖一闖。多數經濟部門和企業都靠上“大樹”,借上“陰涼”。至于專業戶、聯合體聘請的私人顧問就更多了。
正定不僅僅要靠上“大樹”,還要栽好“樹林”。習近平主張,正定培養的學生應該大部分回鄉參與當地的生產,得心應手地去搞商品生產。他提出既要培養大學生,也要培養職業人才,而正定應該更重視培養初級、中級技術人才,這個觀點在今天看來也不落后。
習近平還提出要鼓勵私人辦學。正定有個藝文齋,還有個同仁學校,都是私立學校,習近平認為應該大力鼓勵這些私人辦學,這樣國家不用拿錢,人才也能培養起來。這些都是基礎教育或者職業教育,縣里面發展商品經濟、工副業生產等,急需這樣的人才。
新一代農民有眼光
正定經濟的新戰略,把數十萬“土里刨食”的莊稼人帶到商品市場里,讓他們接受價值規律的訓練,在短短的兩三年內,造就出一批具有新素質的農民。正定縣委著手編寫了《新素質分子一百例》。他們認為,建設一支新型農民隊伍,對正定經濟的發展有不可估量的戰略價值。
農民的形象確實變了。他們脫去舊布褂,換上城里流行的時裝;談起商品生產,滿口“信息”“價值”“可行性研究”等新名詞,如果不細打聽,都分不清他們是干部、工人,還是農民。
這些新式農民的共同特點是渴求知識,愿意和科技人員交朋友,解決問題有思路,辦事情有眼光。
過去,他們窮怕了,窮蔫了;如今,兩三年的時間里,就在商品經濟的學校里訓練得有膽有識、雄心勃勃。小馬村37歲的黨支部書記張福斌,從一本刊物上看到西北大學成功研制出一種國內市場緊缺的化工產品,立即趕到西安考察,在征詢有關專家意見后,經過村民討論,決定買下專利,集資100萬元,建一座化工廠,選送20名高中畢業生去西北大學接受培訓。
這樣一筆巨款,這樣一項大事業,在村里、縣里都引起了許多議論,不少人為張福斌捏一把汗。他卻從容地說:“干事業總要擔一點風險。工廠辦成了,一年能拿利潤60萬元,小馬村子孫后代就有了搖錢樹;有專家、教授給我們做后盾,一定會成功!”
在正定,張福斌式的新一代農民很快成長了起來。30多年過去了,趙德潤對當年的采訪難以忘懷。在他的心目中,習近平是個有思想、有作為、有擔當的人。“這是我30多年前的觀察,也是今天的判斷。所謂有擔當,就是有思想、有作為,必定有自己的創造、自己的主張,必定承擔一定的風險。”趙德潤感慨地說。
30多年來,趙德潤不止一次地翻閱當年采訪習近平的談話記錄。他發現,和許多高喊口號的人不同,習近平沒有空話套話,沒有“穿靴戴帽”,沒有嘩眾取寵。作為一位年輕的縣委書記,習近平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語言,深入淺出,實事求是,平平實實。他的思想和做法無疑是符合中央精神的,難得的是,其具體做法都是從實際出發,有自己的創造。
作為一名記者,趙德潤也十分關注自己的采訪對象。黨的十八屆一中全會結束后,他坐在電視機前,看到習近平作為黨中央新任總書記會見中外記者,通過實況轉播面對全世界宣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
趙德潤的心里頓生無限感慨,習近平的這些話實際上同他在正定的所作所為是一脈相承的,他為人民服務的初心從來沒有變過。
(摘自商務印書館《習近平扶貧故事》 編著: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