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紹甫|文
我國有色金屬礦業行業要深刻認識錯綜復雜的國際環境帶來的新矛盾、新挑戰,緊扣新發展階段、新發展理念、新發展格局,以推進礦業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短缺礦產資源找礦突破為重點,以樹立綠色環保礦業新形象為標志,加快構筑互利共贏的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利益共同體,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礦業發展新發展格局。
從資源儲量看,我國有色金屬礦產資源儲量豐富,但稟賦差異較大。其中銅、鋁、鎳等資源相對匱乏,資源儲量分別占全球的3.1%、3.3%和3.1%。鉛、鋅位居全球資源儲量第二位,資源儲量分別占全球的21%和19%。而在我國的優勢資源中,鎢、鉬、錫、銻、碲等資源儲量均位居世界第一,鎢、銻在全球供給中占有80%以上市場份額,錫、鉬也占有全球供給40%左右的市場份額,均在世界供給體系中具有重要影響。銦、鍺、鎵等稀散金屬主要伴生于鋅、褐煤、鋁等礦產資源當中,資源儲量同樣位居世界前列。
從保障態勢看,不同品種資源保障態勢差異較大。其中銅、鋁、鉛、鋅、鎳等大宗有色金屬礦產查明資源量上升,但由于需求基數大,總體上資源保障呈下降態勢;鎢、鉬等優勢礦產資源儲量進一步提高,資源優勢進一步擴大,原料供應以及資源保障均較高;錫、銻、鋰資源雖然具有資源優勢,但不具備開發優勢,產量增長緩慢或低于下游需求增長幅度,整體上保障程度不樂觀,資源缺口逐年提高;鈷、鉭鈮、鍶、鈹、鉑族等資源稟賦差,遠不能滿足國內需求,在國內資源儲量和資源保障態勢方面均較差;銦、鍺、鉍、鎵、碲、銣、銫等稀散金屬主要共伴生于其他有色金屬礦床和進口有色金屬礦產品中,隨著國內冶煉產能的擴張和綜合利用水平的提升,這些金屬基本能夠滿足國內的需求。
從資源可持續供給角度看,我國有色金屬礦產資源可持續供給能力總體不強。一是礦產資源開發高強度、高消耗。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處于快速的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之中,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資源開發強度高、消耗快,特別是優勢礦產資源。我國礦產資源產量快速增長,多種有色金屬礦產資源產量處于世界前列,也使得部分品種資源的儲量增長速度跟不上產量的消耗速度,儲量下降較快。且資源開發強度(靜態儲產比)遠遠高于全球平均水平。二是新增資源多處于高寒高海拔以及環境脆弱地區。近十年大宗有色金屬新增資源量中,多數資源位于高寒高海拔以及環境脆弱地區。例如,在近年來新增的銅礦資源幾乎都在西藏地區,資源所在地平均海拔在4000 米以上,部分資源地在生態保護區范圍內;近年在新疆和田地區發現的世界級超大型火燒云鉛鋅礦,是我國迄今發現的最大鉛鋅礦床,但由于該礦床位于海拔5500 米以上的昆侖高原“無人區”,也面臨著實際開采難度較大的問題。

表1 主要有色金屬境外資源國際產能合作概況表
我國是全球重要的礦產資源生產和消費大國,多種有色金屬礦產資源產量位居世界前列,其中鎵、鉍、碲、銻、鎢礦產量超過全球產量的60%以上,鋁土礦、鉛礦、鋅礦、鉬礦、錫礦、鈹礦產量超過全球產量的20%以上。但是“十三五”以來,受國內經濟增長放緩,環保壓力日益增加,以及礦產資源勘探開發周期因素的多重影響,主要有色金屬礦產資源的產量增長放緩。根據統計,2020年我國主要六種有色金屬產量為603.16 萬噸,同比增長1.56%,較2016年峰值產量約減少了300 萬噸。
我國有色金屬行業在“走出去”謀求國際合作方面起步較早,在20 世紀80年代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經歷了40多年的摸爬滾打,雖然在前期經歷了很多的困難和阻礙,但是通過不斷地總結經驗教訓,目前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也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有的海外項目甚至成為企業主要效益來源。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9年年底,我國主要企業境外投資有色金屬資源開發項目超過60 個,合計投資500 多億美元,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我國資源的供應。
進入21 世紀以來,隨著礦業與資本、金融市場的充分結合,以及新興礦業國家的崛起,全球礦產資源的供應、貿易、消費格局正在逐步發生深刻變化。

圖1 2011-2019年以來我國主要有色金屬查明資源量增減變化圖(單位:%)

圖2 2006-2019年主要有色金屬儲量增減變化圖(單位:%)

圖3 2019年全球和中國主要有色金屬礦產資源儲產比對比圖(單位:年)
全球有色金屬礦業供應格局正逐步呈現多元化,尤其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帶動下,非洲、東南亞等國家和地區逐步成為新的重要礦產資源供應地區,原有供應格局正在發生改變。
銅礦開發方面,南美的秘魯、厄瓜多爾和非洲剛果(金)、贊比亞等國正逐步成為銅礦資源重要的供應國。其中秘魯銅精礦產量由2001年的59 萬噸,上升至2019年的238.9 萬噸,超越中國成為全球第二大銅礦生產國,全球占比也由5.3%上升至目前的14.41%;而非洲作為新的銅礦資源供應基地,其產量增長也十分迅猛,剛果(金)銅精礦產量由2001年的3.7 萬噸上升至目前的32 萬噸。由于非洲國家地質工作程度較低,未來隨著銅礦資源投資和勘察力度的加大,非洲的礦山銅生產能力有望有進一步提升。

圖4 2000年以來中國主要六種有色金屬礦產量變化圖
鎳礦開發方面。在2000年以前,全球鎳礦的開發主要集中在澳大利亞和俄羅斯,但隨著冶金技術的突破,印度尼西亞鎳礦開發快速增長,尤其是2014年以后,中資企業成為印度尼西亞鎳礦項目開發的主導力量,據初步統計,2019年印尼鎳礦產量達到80 萬噸,是2000年前的10 倍。
鋁土礦開發方面,在中資企業的投資帶動下,2017年幾內亞鋁土礦開發呈井噴式發展,2019年幾內亞鋁土礦產量達到7000 萬噸,超過中國成為全球第二大鋁土礦生產國,躍居成為全球重要的鋁土礦供應國。
總體來看,全球原有有色金屬礦業供應格局正逐步發生改變,一些新興礦業國家礦產資源的開發有望進一步提升,同時,發達國家的有色金屬礦的產量及占比逐漸降低。由于發達國家工業化的完成對大宗礦產資源的需求減少,未來這一現象仍將持續,但發達國家對資源的控制力并沒有由于國內生產和需求減少而減弱,反而有進一步強化的態勢。
有色金屬市場格局不斷調整,以聯合、兼并、重組為特征的戰略性調整一直在持續。相比中國,美國、澳大利亞、日本等發達國家在全球資源布局較早。例如,美國通過美國自由港公司以及參股嘉能可、必和必拓等國際礦業巨頭,在南美、澳洲等國家和地區獲得了大量的優質礦產資源和份額礦產量,為美國資源保障和獲取全球話語權做出了重要貢獻。歐盟國家通過英美資源集團、力拓集團等礦業巨頭,在智利、秘魯、蒙古等國家獲取了大量的優質礦產資源和份額礦產量,例如全球第一大銅礦智利的埃斯康迪達銅礦(Escondida mine)銅資源儲量超過1 億噸,必和必拓擁有57.5%的股份,力拓集團擁有30%的股份,日本三菱擁有10%的股份;蒙古的奧尤陶勒蓋(OyuTolgoi)銅礦銅資源儲量2509 萬噸,力拓集團持有Turquoise Hill 公司51%的股份(Turquoise Hill 持有OyuTolgoi 銅礦66%的股份)。通過國際礦業巨頭以及礦業公司的交叉持股,歐盟的銅資源保障能力和話語權在全球占有重要地位。
全球礦業公司經過多年的并購、重組,目前已形成了高度的壟斷特征。目前全球十大礦業公司共同生產的礦產品主要包括煤炭、鐵礦、銅、鉛、鋅、鎳、鉬、金、銀、鈷等。其中,2019年合計鐵礦產量占全球比重接近一半,銅、鈷產量占到全球的三分之一,鎳、鉬產量全球占比接近30%,金、銀產量均占到全球的15%,鉛、鋅產量均占到全球的10%左右。
亞洲新興經濟體已成為全球有色金屬礦產品消費中心。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到20 世紀90年代,歐洲、美洲、亞洲的日本是全球大宗礦產資源的消費聚集地區。進入21 世紀以來,隨著歐美等發達國家工業化的完成及我國工業化進程的加快,全球大宗礦產消費中心逐漸轉移到亞洲,尤其是我國大量的礦產資源消費極大地帶動了全球資源消費的增加。根據《全球礦業發展報告(2019)》的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印度、東盟等亞洲新興經濟體,鐵、銅、鋁消費全球占比分別為59%、59%和61%,美歐日韓等發達國家全球占比分別為28%、35%和29%。預計未來一段時期內,亞洲新興經濟體金屬礦產需求仍將持續增長,美歐日韓等發達國家需求總量呈持續下降態勢。
戰略新興礦產正成為新一輪礦產資源需求熱點。當前新工業革命的孕育與興起,高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的迅猛發展,將帶動新興材料礦產消費,為礦業振興釋放出新的潛力。近年來,歐盟和美國等大多數發達國家制定了符合自身利益和發展的戰略性礦產目錄,無一例外的包括“三稀”礦產和非金屬礦產。早在2010年,歐盟委員會在研究全球46 種礦產的基礎上,將14 種礦產確定為關鍵性礦產原材料,其中9 種主要產自中國,包括銻、螢石、鍺、石墨、稀土、鎢、鎵、銦、鎂;美國蘭德公司2013年發布了《關鍵和戰略性礦產威脅美國制造業的報告》,確定了14種最需要的關鍵戰略性礦產原材料,定義為難以獲得的戰略性礦產,其中11種主要來自中國,包括稀土、鎢、鍺、石墨、螢石、銻、銦、重晶石、釩、鎵、鎂。2016年11月,國務院批復通過的《全國礦產資源規劃(2016-2020年)》中,首次將24 種礦產列入戰略性礦產目錄。
戰略性礦產原材料市場廣闊。以發展新能源汽車產業為例,根據2019年12月3日,工信部裝備工業司發布《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規劃(2021-2035年)》(征求意見稿)。到2025年新能源汽車新車銷量占比達到25%左右。據此預測,到2025年我國新能源汽車動力電源對鋰、鈷等礦產的需求分別為:碳酸鋰21 萬~30 萬噸,是2019年的4 倍;鈷為3 萬~4 萬噸,是2019年的3 倍;另外電池行業用鎳將增加至23 萬噸,是2019年的4 倍。同時,隨著5G 通信、人工智能、智慧城市等戰略性新興產業不斷發展,對鉭、鈮、鋰、稀土、鈧、鍺、鎵、銦、錸、碲等關鍵礦產的需求還將越來越大。顯然,未來戰略性礦產的市場不容小視。
當前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世界經濟增長的不確定性增強,全球經濟增速減緩、國際競爭加劇、貿易沖突頻發對我國外部發展環境構成挑戰。在大動蕩、大調整、大變革的作用下,全球有色金屬工業格局正在重塑。新興經濟體表現活躍,成為推動產業發展的重要力量;發達經濟體憑借技術優勢,繼續占據國際競爭的制高點。常用有色金屬主要消費國的需求放緩,新的需求增長點尚在培育;在新技術革命和產業變革的作用下,稀有金屬的戰略地位凸顯。宏觀發展形勢在帶來挑戰的同時,也為我國有色金屬行業進行產業轉型升級、推動行業高質量發展和提高國際影響力與話語權帶來新的契機。
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將在未來相當一段時間內影響全球經濟的增長,并將使得各國對重要礦產資源的爭奪更加激烈。以鋰、鎳、鈷為代表關鍵礦產資源供應鏈、產業鏈安全、穩定,已成為世界各經濟體關注的重點,美國、歐盟和日本將鈷等有色金屬資源列為“關鍵材料”(critical material),如美國2018年發布《關鍵礦產清單》,2019年發布《確保關鍵礦物安全可靠供應的聯邦戰略》;中美貿易戰爆發后,美國對關鍵礦產資源的關注與保障力度進一步提高,為減少對我國高科技產業關鍵原材料的依賴,2019年9月,美國發起了戰略礦產倡議,加入該倡議的國家包括剛果(金)、贊比亞、納米比亞、博茨瓦納、秘魯、阿根廷、巴西、菲律賓和澳大利亞。美國將與倡議成員國共享采礦專業知識,以幫助他們發現和開發鋰、銅和鈷等礦產,并就管理和治理框架提供建議。2020年成立“關鍵材料核心小組”來應對關鍵礦產供應風險。
資源民族主義短期內無法消除。隨著以我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工業化、城市化進程的加速,資源開發領域迎來了空前的發展機遇。在此背景下,全球主要礦產資源輸出國不斷提高礦業投資、稅收和礦產品出口門檻,尤其最近幾年一些資源出口國不斷調整出口政策。如巴西修訂礦業法,以提高該國礦業的競爭力和促進礦業可持續發展,包括允許礦業公司將采礦權用作融資擔保,同時也制定了更嚴格的環境規定。剛果(金)將鈷、鉭等列為戰略性礦產,權利金稅率由2%提升到5%;印尼通過立法,要求在外國公司在該國投資的礦山中,政府須占有51%的權益;印尼、越南等國禁止部分原礦產品出口政策,幾內亞以出口換取投資的政策等。
國際社會對生態環境、氣候變化等問題日益重視,推動資源綠色開采、加工、利用及處理已成為世界各國的普遍共識,“全球負責任礦產計劃(RMI)”正成為全球礦業開發新的準入門檻。國內方面,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鄭重宣布:“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這一重要宣示為我國應對氣候變化、綠色低碳發展提供了指引方向、擘畫了宏偉藍圖。同時也為有色金屬行業的綠色發展提出了更高要求。加強綠色資源技術創新,支持綠色清潔生產,推進傳統資源產業綠色改造,減少污染物排放,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推動建立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產業體系,成為有色金屬礦業發展的必由之路。
當前,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對礦產資源的需求也從全面、持續、快速增長轉入差異化增長。有色金屬礦產資源供給安全正逐步突破以數量、規模、成本、利潤為目標的市場供給范圍,新一輪科技革命驅動有色金屬礦產資源供應安全,必將滲透到經濟和大國博弈的地緣政治領域。因此,有色金屬礦業行業要深刻認識錯綜復雜的國際環境帶來的新矛盾新挑戰,緊扣新發展階段、新發展理念、新發展格局,以推進礦業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短缺礦產資源找礦突破為重點,以樹立綠色環保礦業新形象為標志,加快構筑互利共贏的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利益共同體,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礦業發展新發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