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而立，海南不再迷茫

◎ 文 《法人》全媒體記者 銀昕

截至2020年，海南用了32年的時間，使得地區生產總值比建省之初增長了77倍。然而，與其他經濟特區突飛猛進呈幾何級增長的生產總值相比，海南還是落后了。

2018年，海南省“三十而立”之際，黨中央決定支持海南全島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穩步推進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建設。2020年6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海南自由貿易港的11個重點園區掛牌。

2021年4月8日，《關于支持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放寬市場準入若干特別措施的意見》出臺，圍繞醫療、文化、教育、旅游等領域放寬市場準入，推出22條特別措施。這一大波量身打造的全新舉措，是對海南乃至全國市場準入政策機制的一次突破性探索。

年過而立的海南在新征程上逐漸放開腳步，致遠前行。

海南島上椰林婆娑

最大經濟特區被寄予厚望

我國大陸南端邊陲的一座島嶼，呈雪梨形狀，地勢中間高聳，以五指山和鸚哥嶺為制高點，四周逐級下降，沿海地區平坦開闊。

很久之前，這座島嶼和大陸連為一體，經過劇烈的地殼運動，脫離大陸，與大陸之間隔著一條窄窄的瓊州海峽。

這就是海南島。

這里盛產椰子，椰樹是當地最常見的樹種，還是其省會海口市的市樹，海口市每條街道兩側都能看見椰樹風情。由此，海南島又有“椰島”的美稱。

長久以來，海南島遠離中原王朝的統治中心，唐虞三代，這里被稱為“南荒之地”，是四大流放地之一，沒有被大規模開發和建設。中原經歷數次戰亂和易主時，海南這座島嶼一直無暇被統治者光顧，島上的居民過著與大陸隔海相望的別樣生活。

新中國成立后，1950年獲得解放的海南島一直歸廣東省管轄，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以“海南行政區”的身份存在。1988年4月13日，海南脫離廣東，獨立建省。與此同時，海南經濟特區也宣告成立，以整個省域為特區范圍，成為我國面積最大的經濟特區，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建省之初，海南地區生產總值只有77.13億元；到2020年，海南省生產總值達6000億元，是建省之初的77倍。32年間，海南省生產總值年均增長率超過143%，也就是說，獨立建省以來，其生產總值年均要漲一倍多。

即使如此，海南還是沒能跟上其他經濟特區的腳步，落在了隊尾。

“椰島”經濟“三起兩落”

開發海南的構想最早可以追溯到1980年，國務院和廣東省在北京召開了一次海南島問題座談會。會上明確，“要把海南經濟搞活”，“可參照深圳、珠海等特區的政策”。海南實際上已成為“準特區”。

1983年4月，《加快海南島開發建設問題討論紀要》正式印發，提出海南執行“以開放促進開發，以開發支持開放”的方針，彼時還隸屬于廣東省的海南行政區有了一定的特殊政策，可以根據需要批準進口工農業生產資料，用于生產建設，但不得向行政區以外地區轉銷。

其中一條關于進口汽車的規定：可免稅進口汽車在島內自用。然而，1984至1985年，海南對進口汽車以“先罰款再放行”的方式變相允許其銷往島外。不到一年的時間，一紙進口汽車批文成了全島的香餑餑，各地的走私商紛紛涌向海南，倒賣進口汽車。

上世紀80年代的海南，倒賣一輛進口汽車可以產生上萬元收入，這在當時對于個人來說可以算是一個天文數字。1984年上半年，進口汽車在海南的數量還只是2000余輛，但到了7月便迅速增長至1.3萬輛。

1985年，中紀委和當時的經貿委、國家計劃經濟委員會、廣東省聯合抽調97人組成調查組，清查海南倒賣進口汽車問題。

隨著汽車走私被清查，海南突然之間開放的自由貿易之門似乎也隨之關閉。

1992年，在“南方談話”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建立的背景下，產業定位不清、處于“迷茫期”的海南，各路資金涌入，選擇了房地產市場。

炒房客們聚集到海南炒期房，被稱為“炒樓花”，一個個天文數字價格背后卻只是一塊尚未開發的空地。而房地產公司也如雨后春筍般進入海南，最多時全省房地產公司超過5000家，而當時全島人口不過100余萬。

彼時，海南省樓市投資高達87億元，占固定資產總投資的一半。1992年，海南省經濟增長率83%，背后卻是樓市價格的猛漲。一年前，海南樓市均價為1400元每平方米，1992年增至5000元每平方米，1993年上半年更是達到了7500元每平方米。

炒樓的背后是房地產迅速金融化。大量開發商向銀行借貸，僅停留在圖紙上或打樁階段的房子可以高價抵押給銀行，以換取“炒地皮”的資金，繼續拿地。

1993年，國家的宏觀調控開始限制資金涌向房地產市場，開發商紛紛倒閉，海南省留下了超過1500萬平方米的“爛尾工程”。作為其中的重災區，三亞和海口分別有179項和120項“爛尾工程”。此外，壞賬的激增使得華夏證券、南方證券等對海南樓市大筆投資的券商損失慘重。直到進入千禧年，國務院于2000年批復《處置海南省積壓房地產方案》實施后，“爛尾工程”問題才得到解決。

“椰島”經濟的第二次嘗試也宣告結束。

著眼于特殊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一直找不到產業定位的海南在2009年作出決定：主攻旅游業。2009年12月，海南獲批建設國際旅游島，但首先登臺的仍是房地產業。2010年起，地價、房價一夜之間飆升的景象仿佛讓人們回到了十幾年前。

直到2017年，房地產都是海南省地區生產總值的“臺柱子”。2017年海南省統計局數據顯示，全省生產總值4462.64億元，房地產投資超過2000億元，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

房地產在海南一家獨大的景象，一直持續到2018年開始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之時。2018年4月，海南宣布全島限購政策，炒家徹底沒了空間。然而，隨著人們對海南未來的期望增高，樓市成交量雖然明顯下跌，但樓價一直堅挺，每月仍有百分之零點幾的環比增長；雖然購房者減少，但住房用地獲批面積也減少了，海南房價并未出現大幅滑落。

“三起兩落”，此前一直沒能找到自身產業定位的海南，隨著自由貿易港的興建，將成為我國開放型經濟的新高地。

亟待突破人才短缺關口

2018年，“三十而立”的海南獲批自由貿易試驗區和自由貿易港，在這份頂層設計中，海南將成為我國繼續推進改革開放的試驗田。

此前我國已有11個自由貿易區，海南自貿港的獨立性是其他11個自貿區無法比擬的。首先是獨立的立法權，與港澳兩個特別行政區的基本法相似，海南自貿港法草案已經公布，目前正在立法程序中。一旦這部法律得以實施，海南將頒布有別于大陸地區的《公司條例》《稅務條例》《外匯管制條例》等；尤其在納稅管理上，將形成一個區別于大陸的征管制度，這個征管差別會給企業帶來大量紅利。

其次是資本的自由。2020年11月，我國與東盟完成了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簽署，12月又與歐盟完成中歐投資協定談判，龐大的貿易協定需要一個離岸貿易中心和資本承接中心，以實現資本相對自由匯兌。地理位置靠近東南亞，又相對獨立的海南島成為離岸中心所在地的首選。

海口老街一隅

目前，海南已經在自由貿易、資本兌換和金融交易所方面升級。地理意義上，海南可以對標新加坡；政策意義上，海南可以對標深圳；法律意義上，海南可以對標香港。有分析稱，未來30年，海南將變為香港、新加坡和深圳的聚合體。

按照2020年6月公布的《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海南將“三步走”：在2025年初步建立以貿易自由便利和投資自由便利為重點的自由貿易港政策制度體系，到2035年成為我國開放型經濟新高地，到本世紀中葉，全面建成具有較強國際影響力的高水平自由貿易港。上述方案給了海南一系列優惠政策：零關稅、低稅率、簡稅制、封關運作……

有人預期，海南終將成為與香港、澳門并列的“獨立經濟體”，對外開放程度甚至超過港澳，并且其并非在“一國兩制”框架下運作，而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下自主推出的“獨立經濟體”。

然而，海南的基礎實力稍顯欠缺。在2019年，由中國社科院、中國社科院科研局、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共同發布的《中國營商環境與民營企業家評價調查報告》顯示，海南省省會海口市的排名比較靠后。

這個排名說明，沒有經歷工業化和現代化洗禮的海南島，自由貿易試驗區和自由貿易港的建設在很多方面意味著“從零開始”。對當地行政管理團隊而言，“回爐再造”必不可少。

與東南沿海地區相比，目前的海南并不具備發達的社會治理系統，這套薄弱的管治系統能否撐得起未來自由貿易試驗區和自由貿易港這盤“大棋”？

一位海南本地企業負責人曾表示，海南本地公務員系統目前尚未吃透自由貿易試驗區和自由貿易港的全部優惠政策。“我們在辦理境外并購時，發現海南之前沒有辦理過這種業務，連公務員都不熟悉業務，還要給國家發改委打電話請教相關事宜。”

人才短板是另一項必須突破的關口。在2019年的一次會議上，時任海南省省長沈曉明指出，制約海南長遠發展的“三大痛點”之一，便是“人才短缺”。目前，海南對全國頂尖人才的吸引力明顯弱于長三角、珠三角及京津地區，甚至弱于成渝二城領銜的西南城市群。

《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提出，到2025年，海南自由貿易港“營商環境總體達到國際一流水平”，到2035年“營商環境更加優化”的目標。對此，海南不僅需要吸引國內人才，也要積極引進國際人才，更要能留住人才。

封島之后，海南什么樣？

不晚于2025年，海南將封關運行，自此將成為在企業制度、稅收制度、貨幣制度和貿易制度上都不同于中國大陸地區的另一番天地。

2021年4月8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與商務部印發了《關于支持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放寬市場準入若干特別措施的意見》，在醫藥衛生、金融、文化和教育等領域放寬了市場準入制度，共22條特別措施使人們對封島之后的海南浮想聯翩。

在22條特別措施中，海南成了新興產業中尖端商業模式先行先試的試驗場。國家發展改革委體改司副司長蔣毅介紹，針對當前放開網售處方藥存在的處方互認、患者隱私保護、醫保結算等多方面難點，推動建立電子處方中心，以互聯網+醫療的方式，打通醫療機構、銷售平臺、醫保機構、商業類保險機構間的信息壁壘，同步強化高風險藥品管理，為放寬該領域準入限制做出突破性嘗試。

電影《我不是藥神》中，癌癥病人們艱難地從海外尋求代購藥。伴隨新舉措落地，未來海南將鼓勵已獲得上市許可的創新藥，由具備條件的海南醫療機構按照“隨批隨進”的原則直接使用，打通創新藥進入市場的最后一道門檻。

海南自貿區酒店林立

此外，在醫療美容領域，鼓勵知名美容醫療機構落戶樂城先行區，并支持國外醫生在海南短期行醫；在文化領域，支持建設海南國際文物藝術品交易中心，并引入藝術品行業的展覽、交易、拍賣等國際規則，組建中國海南國際文物藝術品交易中心；在網絡游戲領域，將探索將國產網絡游戲試點審批權下放海南，支持海南發展網絡游戲產業；在教育領域，支持國內知名高校在海南陵水國際教育先行區或三亞等具備較好辦學條件的地區設立國際學院，服務“一帶一路”建設；在商業航天領域，建立符合我國國際商業航天產業發展特點的建設管理運用模式；在新能源汽車領域，支持海南統一規劃建設和運營新能源汽車充換電新型基礎設施……

到那時，借著零關稅的政策，海南將真正成為購物天堂，來自全球的所有潮牌都能以低價被買到；鑒于不同于我國大陸地區的稅制，海南將匯聚全球幾乎所有知名企業，各國優秀人才也都慕名前來，加入這些企業在海南設立的分支機構。

有人曾想象，封關運行之后，我國大陸地區的燃油汽車將不能以輪渡的方式進入海南島，游客只能在進入海南島之后，全程租用島內統一規劃建設和運營的新能源汽車，并使用配套的充換電基礎設施和借還系統，以實現環島自駕游；除了自駕，島內四通八達的高鐵也能在最短時間內將游客送達任一市縣，欣賞更清澈、更明媚的海角天涯、椰島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