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搜救隊”幫數百走失老人回家

宗媛媛

據調查，全國每年走失老人約有50萬人，平均每天有1370位老人走失，失智和缺乏照料是走失的主因。在北京，有這樣一支特殊的志愿者隊伍，專門幫家屬尋找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失憶老人”。4年中，該團隊已幫助近300位老人回家，成功率接近100%。

路遇老人語無倫次，想辦法挽留并報警

“大家在小區遛彎兒的時候，如果發現有陌生的老人，又覺得這位老人言談舉止不太對勁，最好聊兩句，沒準兒就能挽救一個家庭！”一場在社區舉辦的講座中，主講人蘇敩（音同“效”）跟大家分享著尋找走失老人的經驗。作為北京市志援應急救援服務中心負責人，他最初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幫到一位走失老人的。

2016年年初的一天，蘇敩在路上突然被一位80多歲的老太太叫住。“她說要找高家園糧店，我覺得有點奇怪，現在誰還去糧店？”蘇敩很快想到患阿爾茨海默病的姥姥曾經說過與之類似的不符合現實的話，便跟這位老人攀談起來。老人語無倫次的樣子，讓蘇敩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便想辦法挽留住對方，同時打電話報警。最后，警察聯系上老太太的兒子，得知老太太的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家住盧溝橋附近，已經走失4天了。

這次的經歷，讓蘇敩開始反思自己從事多年的救援工作。早在2003年，身為軍人的蘇敩被派往德國學習救援技術，德國社會對救援人員給予的尊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回國后，他跟身邊很多熱心朋友一樣，經常參與戶外救援。2008年，蘇敩隨部隊赴汶川完成地震救援后不久，便結束了30年的軍旅生涯，全身心投入公益救援工作，并于2014年成立北京市志援應急救援服務中心。

“在社會上，其實并不缺乏從事戶外救援和災害救援的力量，但很少有專門搜救走失老人的組織。”蘇敩說。他注意到，老人走失的情況時有發生，尤其是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而基層派出所警力不足，家屬又沒有經驗，往往感到茫然無助。“如果有專業的救援力量介入，就能大大提高搜救效率，幫助家屬盡快找到走失老人。”蘇敩開始帶領團隊把主要精力放在尋找走失老人上。

搜救老人自己搭錢，家屬紅包如數退還

2016年3月，蘇敩得知石景山區一位老人走失，便召集隊員展開行動。“當時沒有什么經驗，只能采取人海戰術，從石景山一路找到門頭溝。”經過上百人數十小時的搜尋，隊員們總算在豐臺區的永定河邊找到這位老人。

“看見老人沒事，別提有多激動了！”這是救援隊轉型后執行的第一個任務，也是隊員劉秀清第一次現場發現老人。

從那以后，劉秀清便“上癮”了，只要有需要，不管多遠都會趕到現場。

劉秀清記不清自己究竟參加過多少次救援，但其中一次救援時的場景始終深深烙在她的腦海中。那是2017年5月，救援隊像往常一樣搜救走失老人。直到第5天，他們才從一名保安那里得知，曾經在附近一處建筑垃圾場見過老人。最后，劉秀清在泥潭中找到奄奄一息的老人。因長時間陷在里面，老人的嘴巴鼻子耳朵都灌滿泥漿等污物。這一幕，讓在場的志愿者們都感到揪心。劉秀清趕忙跟隊員一起幫老人擦洗清理，其他隊員也紛紛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老人身上。

“不敢想象，老人在那樣的環境里怎樣堅持下來。如果我們再晚到一步，恐怕就來不及了。”事情已經過去很長時間，劉秀清回憶起來依舊唏噓不已。

這些年里，為尋找走失老人，劉秀清曾經在凌晨3點從西直門找到積水潭，也曾經餓著肚子找了一整天……

劉秀清一個月的退休金只有2000多元，每次出任務都要自己往里搭錢，但她從不計較。

找到老人后，隊員們通常會在群里發個小紅包慶賀一下。有一次，他們忘了群里還有家屬，等打開紅包才發現，家屬發了一連串大紅包表示感謝。后來，隊員們又把領到的紅包都退了回去。在他們看來，收錢就意味著搜救成了一種買賣，那將背離志愿服務的初衷和本心。

從朝陽門到南六環，老人不知自己是誰

在救援隊里，像劉秀清一樣的志愿者還有許多，他們都有著自己的故事。

作為隊長，徐廣春的話并不多，但他始終是隊員們的大后方。“接到線索后，我們會迅速整理出尋人啟事散播出去，由值班隊長召集可以參加搜救的志愿者，安排專人與家屬溝通，了解老人過去在哪里工作、平時有哪些生活習慣，從中尋找可用線索，然后排查沿途監控，分頭展開搜救。”蘇敩表示，后方的信息支持直接關系到前方的搜救效率，徐廣春的工作繁瑣而重要，“只要一說要查公交車，他立馬就把周邊各條線路的首末班時間整理出來發到群里供志愿者參考，還會把附近的河流、學校等分布情況告訴大家，避免大家陷入盲區。”

即便如此，搜救工作仍常常會給隊員們提出新的挑戰，而老人們的活動范圍也總是超乎想象。

“最遠的一次，那位走失老人居然從朝陽門跑到了南六環外，幸好因為他在餐館吃飯沒錢結賬，被老板娘報了警，否則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回憶起搜救過程，蘇敩也覺得不可思議，“警察把他帶回派出所訊問，可怎么都問不出個人信息，就發了協查通告。”

當時，接到求助的蘇敩正在派出所里看監控，意外發現通告中要查的正是那位走失的老人。于是，他立即跟老人的外孫女一起打車直奔南六環外，成功把老人接回。回來的路上，老人還在念叨說：“我要是知道自己是誰，不早告訴你了嘛！”蘇敩一下子被逗樂了，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下來。

努力尋找提高搜救效率的方法

在搜救中，蘇敩收獲過不少溫暖和感動。“有一次，我們找了家麥當勞當臨時指揮部，經理看到我們穿著應急救援的馬甲，深夜還在行動，就送來好多咖啡和漢堡。”更讓蘇敩欣慰的是，越來越多老人的家屬主動選擇從求助者變成救助者，他們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感激。

不過，也有一些瞬間令蘇敩覺得寒心。“有的老人走失，找其兒子了解情況，居然一問三不知，最后還是從鄰居那里才找到線索；還有的老人都走失一夜了，其兒子還若無其事地去上班，如果不是同事熱心幫助，都沒打算主動去找父親。”

搜救隊從最初的5人成長為現在的五六百人，專職隊員只有4個，大部分是兼職，他們中既有公務員、科研人員，也有國企員工、個體戶、退休工人，年齡最大的搜救隊員60多歲。盡管救援隊伍不斷壯大，但蘇敩坦言，工作日能夠參與行動的志愿者人數還十分有限，“有時候要同時搜救六七位老人，很難排得開。我們愿意無償把搜救走失老人的經驗分享出去，只希望有更多志愿者加入進來。”

這些年里，蘇敩和徐廣春一直在努力尋找預防老人走失和提高搜救效率的方法。“雖說有防走失手環，可好多老人會覺得戴著不舒服，隨手就給扔了，再加上手環續航時間短，老人又做不到天天充電，很難真正發揮作用。”在他們看來，推廣二維碼或許可行，“可以在老人的衣服外側印上二維碼，寫上‘掃一掃，幫幫我之類的話。路人看到后用手機一掃，會跳轉出救援隊的電話，這邊通過之前登記的信息，就能迅速聯系到家屬，這樣既能幫助老人，又不會暴露老人的隱私。”

然而，這樣的想法暫時還不具備實施條件，“要想24小時有人接聽，就必須增加值班人手，一年大概要有50萬元的開支，這還不包括印制二維碼本身的成本。只有找到合適的愛心企業或人士提供資助，這一想法才有可能落地。”蘇敩說，“據我所知，目前北京只有我們這一撥人在做這件事，但人力有限。現在也有企業加入了我們救援隊，一旦需要救援，企業就能出一輛車4個人，跟我們一起尋找。我希望更多人加入志愿者隊伍，更多的公益團隊關注到阿爾茨海默病患者這個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