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人民幣國際化的若干思考

孫暖（云南師范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引言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人民幣的信用和影響力日趨提升，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進一步加快。進入新常態，為了避免外幣匯率波動給我國經濟發展帶來的負面影響，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已成為重要措施。當前，我國經濟正處于轉型發展的關鍵時期，應抓住有利時機，將人民幣國際化作為“十四五”時期金融改革開放的重要突破口，以供給側驅動人民幣國際化。得益于經濟的有力復蘇，當前人民幣持續走強，這無疑有益于人民幣的國際化。當前，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歐美超常規的寬松貨幣政策持續演化，國際金融市場可能出現大波動、風險高、不確定性強的特征，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應該抓住經濟發展機會，從供給側方面促進人民幣國際化。

人民幣國際化取得的主要進展

為適應外向型開放經濟體發展需要，人民幣國際化取得了重要的發展。客觀來說，人民幣在世界上的地位距離美元還有很大的距離，但是隨著我國的不斷發展，人民幣資產正在不斷受到青睞。

一方面，人民幣作為交易媒介發展迅速。據相關數據統計，中國與近40 個國家簽訂貨幣互換協議，互換總金額超過3 萬億人民幣。2019 年，跨境人民幣收付金額合計19.7 萬億元，同比增長23%，其中：實收10 萬億元，實付9.7 萬億元。經常項目下，跨境人民幣收付金額合計6 萬億元，同比增長18%。俄羅斯與中國的貿易額中，2019 年第一季度人民幣結算比重為15.5%，盧布在結算中的占比為7%，歐元占比為21.9%，美元占比為56%。與2018 年相比，呈現人民幣占比迅速增加，美元占比明顯下降的局勢。

另一方面，人民幣作為國際外匯儲備獲得了一定發展。2016年人民幣加入特別提款權（sdr）后，人民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地位不斷提升，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統計，截至2019年末，已有60 多個國家和地區將人民幣納入官方儲備，合計持有人民幣外匯儲備折合2176 億美元，占全球官方儲備資產的1.96%，位列美元、歐元、日元、英鎊之后，居世界第五位。

第三個方面是人民幣的計價功能獲得了一定的發展。根據IMF 統計，全球約有45%和23%的國家分別將美元和歐元作為本國匯率目標參照基準，以人民幣為參照的國家基本沒有。國際上的大宗商品幾乎都是以美元計價。

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持續發展，人民幣計價功能的區域性特征明顯，與亞洲和金磚國家的貿易較多使用人民幣計價。中國香港是使用人民幣計價最多的地區；部分地緣政治危機地區進口石油開始用人民幣計價。近十年以來，國際地緣政治危機加劇，因此受國外經濟制裁的國家（包括俄羅斯、伊朗、委內瑞拉）對中國出口石油時開始使用人民幣計價。

人民幣國際化是我國金融安全的戰略需要

美國經濟學家麥金農認為，一國貨幣如果不是國際貨幣，則始終在兩種情形中循環，如果該國是進口國且經常出現項目逆差，則需要舉外債彌補貿易逆差，否則將導致其貨幣貶值和外債負擔加重，甚至破產，例如拉美；如果該國是出口國，經常出現項目順差，則會不斷積累外匯儲備，本幣升值直至發生資產泡沫危機，例如日本。

實際上包括我國在內的大多數外向型經濟體長期飽受國際收支、匯率及資本流動帶來的輸入性風險，根源在于本國貨幣不是國際貨幣，在短期資本管制容易被規避，在長期資本管制可能扭曲宏觀經濟的背景下，國際收支失衡的挑戰依靠自身無法創造的國際硬通貨來解決，當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后，既可以用本幣舉債來彌補，人民幣自身也可以創造信用，從而將匯率及資本流動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1971 年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以來，美國通過石油美元獲得全球貨幣霸權并不斷建立完善而強大的金融市場體系和金融基礎設施，實現對全球金融跨境交易活動的全面掌控，美國金融的長臂管轄依賴于美元中短期內的不可替代性。自特朗普政府掀起中美貿易爭端以來，貿易戰向金融戰蔓延勢頭明顯，近期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部分美國政客為了轉嫁矛盾，提出凍結我國的美國債資產、將我國企業及個人排除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網絡等極端金融制裁措施。加快人民幣國際化可以降低我國金融機構和其他企業對美元的依賴程度。

理論上來說，對于單一儲備貨幣發行國而言，國內貨幣政策目標與各國對儲備貨幣要求經常難以兼顧，美國可能為了防止本國出現通貨膨脹而無法滿足全球經濟增長的需要，也可能因為本國出現通貨緊縮，為了刺激國內需求而導致全球貨幣超發，產生負外溢效應。

美元與黃金脫鉤形成信用貨幣，由于國際大部分投資借貸大宗商品均以美元計價，美元短缺導致了市場低迷、償債困難，使得新冠疫情重壓下的經濟更加低迷，美元信用在本次新冠疫情中進一步透支，美聯儲實施的無限量化寬松政策以及貨幣互換安排對發展中國家的輕視，嚴重透支美元信用，進一步加劇新興經濟體金融市場動蕩和跨境資本無序波動的風險。美國為了維持自己的國際貨幣地位，在2020 年3 月19 日和九個國家央行簽訂臨時流動性互換協議，但僅僅包含墨西哥、韓國、新加坡和巴西四個和美國關系密切的新興市場國家，而忽略了其他更脆弱的經濟體，使得多國央行不得不通過出售黃金和美債等手段籌措美元以維持正常的進出口活動，嚴重影響了這些國家正常的金融活動，也為防控新冠疫情帶來了更大的挑戰。

以供給側驅動人民幣國際化的建議

具有先發優勢的原有國際貨幣例如美元、歐元、日元具有很強的慣性，其他貨幣成為國際貨幣會面臨很大的阻礙，因此一國的貨幣地位的變化常常落后于其經濟地位的變化。中國雖然在經濟總量上占優勢，但那是因為我們國家人口基數大，在技術科技金融等方面我國距離發達國家還存在很大的差距，中國仍然不夠強大，這是外國不敢信賴人民幣的內在原因，也是人民幣國際化進展緩慢的重要原因。從以往的經驗來看，沒有外力驅動，這種滯后可能持續的時間更長，所以建議將人民幣國際化作為十四五時期金融改革開放的重要突破口，充分認識到人民幣國際化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一致性，在注重需求側的同時更加注重供給側驅動人民幣國際化。方向上，按照“先周邊、后區域、再國際”的原則，以對人民幣接受度較高的俄羅斯、伊朗、哈薩克斯坦、馬來西亞、泰國、新加坡等我周邊國家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為重點，逐步擴散延伸。

第一，努力增強人民幣作為計價貨幣的功能。中國貨幣只有被當做國際貿易和投資的計價貨幣才能有效規避匯率波動風險。我國是最大的原油進口國，建議抓住當前國際原油進入買方市場的有利時機，盡早打破石油美元定價的規則，推動以上海原油期貨價格作為定價標準，培育構建石油人民幣體系。

第二，提高匯率政策的市場化水平和透明度。匯率市場化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必要前提和重要配套設施，世界主要儲備貨幣發行過普遍采用通脹目標制、清潔浮動匯率、資本自由流動等制度。貨幣國際化不需要要求特定的匯率政策安排，我國未來的匯率政策可以不是單一目標，但政策框架應該容易被理解，目標傳導應該更加清晰，并保持與市場有效溝通。其基本原則是，我國未必采用西方清潔浮動匯率制度，但仍有必要增強匯率彈性，定價機制應該在引入逆周期調節因子的基礎上繼續推進市場化改革；我國可以保留適當的資本管制措施以應對短期、突發的國際資本波動，但這些措施應該是透明的且基于市場的資本管理措施，并非通過一刀切的行政干預，從而保證我國匯率政策清晰穩健、穩定市場特別是境外投資者預期、增強投資者持有人民幣資產的信心。

第三，推動離岸人民幣市場發展。發達的離岸市場使得本國貨幣國際化可以在資本賬戶管制存在的情況下推動本幣境外循環，從而減少對央行貨幣政策對性的干擾，美元歐元日元等國際貨幣的離岸市場也遠發達于在岸市場。與其他國際貨幣相比，我國離岸市場規模占比較小，截止2019 年末，離岸人民幣存款占人民幣存款總額的比例僅為0.56%，在離岸市場尚未打通的情況下，不利于人民幣履行海外金融職能。建議適度增加離岸人民幣市場流動性規模，完善市場交易體制和產品體系，增強產品類型，突出外匯市場價格發展、套期保值、風險對沖等功能，有效滿足交易主體對交易工具多樣化選擇需要，大力發展離岸人民幣債券市場，不斷完善人民幣國債境外發行機制，形成海外人民幣持有者的資產配置池。

第四，健全完善跨境金融風險風控措施。在人民幣國際化過程中，重要的是不斷完善與開放水平相適應的金融監管體系，加強事中事后監管，著力提升基礎檢測、數據分析、合規性監管等微觀監管能力，特別加強對重點用匯主體交易行為監管，對重點用匯主體的外匯市場大規模順周期操作和套利行為進行有效限制和監控，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