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過招
——當吳昌碩遇上齊白石

◆李叢（廣州）

緒論

眾所周知，吳昌碩（1844-1927）和齊白石（1864-1957）都是中國藝術史上承前啟后的一代宗師，兩位大師都在詩、書、畫、印各個方面達到時代的高峰，并且成為后世學習仿效的百代標程式的楷模。

然而美術界和評論界一直以來對這兩位大師的藝術水平究竟孰強孰弱存在爭議，最終卻莫衷一是。筆者作為這兩位大師的“鐵桿粉絲”，潛心研讀這兩位大師的作品已有數年，早在五年前，便發愿寫一篇關于吳、齊兩位大師藝術成就的全面比較文章，在此期間積累、閱讀了大量的相關書籍、文章和紀錄片，近日正值疫情期間居家無聊，于是決定花點時間將此文來個了結。沒想到一經下筆才發現“筆里乾坤大”，僅僅將之前收集的材料整理一番，就花費掉了好幾天的日夜通宵。為了區別于其他同類主題的文章，筆者特意按照拳擊賽的比賽形式，將兩位大師的各項成就分成十六回合進行PK，通過各個角度的橫向和縱向對比，力爭得到一個相對滿意的答案。

國畫 吳昌碩

雖然從理論上講，吳昌碩和齊白石都是詩、書、畫、印皆精的全能型畫家，但歸根其本質，實際上最能體現他們本色身分的恐怕還是“畫家”一職，故此，筆者將繪畫一項定為他們最為重要的PK項目。這十六個回合的比賽項目分別為：題材、構圖、造型、線條、墨色、質感、意趣、格調、印章、書法、詩詞、才情、境界、理論、影響和評價。由于筆者學力有限，以下論述出現各種粗淺或錯漏之處在所難免，望請諸位方家不吝指教！

第一回合：題材

據筆者的統計，就繪畫題材而言，吳昌碩一生中大概涉獵過四五十種，比較常見的有梅、蘭、竹、菊、紫藤、菊花、葫蘆、牡丹、水仙、荷花、枇杷、桃子、玉蘭、天竺、磐石、清供圖等非常傳統的題材。值得注意的是，吳昌碩作為花鳥畫的一代宗師，卻幾乎從沒有畫過鳥類（不過筆者倒是見過吳氏畫過公雞）， 這實在是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至于其他一切屬于花鳥畫范疇的翎毛、走獸、魚藻和草蟲等題材，在吳氏漫長的繪畫生涯中更是自始自終不著一筆，這對于花鳥畫的扛鼎級人物來說，就算不是硬傷，至少也算是一種遺憾吧！

在山水方面，吳昌碩雖然偶有戲作，但數量極少，個人風格也不太明顯，在業界似乎一直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至于人物畫，吳氏也同樣僅僅是偶然為之，根本談不上重點，更算不上擅長。根據美術史論家丁羲元（1942-）先生在《中國畫名家作品真偽——吳昌碩》一書中披露，吳昌碩一生中幾乎大多數山水畫和人物畫，甚至包括花鳥畫中的禽魚類，都是來自徒弟王一亭（1867-1938）和趙云壑（1874-1955）二位的代筆。丁羲元先生還在該書中表示，他曾多次聽謝稚柳（1910-1997）先生說過：曾有日本人向吳昌碩求畫佛像，吳讓弟子王一亭代筆，然后自己題長款再鈐印完畢，結果對方看不出破綻，竟也一座皆歡。按理說，丁羲元先生作為蔡若虹（1910-2002）先生、王朝聞（1909-2004）先生和宗白華（1897-1986）先生等諸位頂級學者的高足，其學術觀點一向有理有據，所以此話應該是比較可信的。

國畫 齊白石

此外，一代篆刻大家陳巨來（1904-1984）先生在《安持人物瑣憶》中有此記載：“昌老只擅仿李復堂（1686-1756）、趙?叔（1829-1884）一路花卉，山水非其所長，凡有人強求者，輒囑吳待秋（1878-1949）代筆交卷了。”看來，吳昌碩于山水、人物方面的確非其所長，并且常常由師友代筆這一傳聞應該是完全可以坐實了！

至于齊白石的繪畫題材，那就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觀了！根據美術史論家郎紹君（1939-）先生的統計，齊白石一生中所畫過的題材（主要僅僅指花卉瓜果部分而已），大概至少可以達到一百多種的數量。另外，草蟲類大約有31種，如“螳螂、紡織娘、胡蝶、蜻蜓、青蛉、鉆木蟲、蟬、秋蛾、蝗蟲、蚱蜢、螞蚱、天牛、蠅、蚊、蜜蜂、黃蜂、牛峰、蟈蟈、燈蛾、蜘蛛、蟬蛻、蟋蟀、灶馬、螻蛄、瓢蟲、臭大姐、水上漂、蝽、癭蚊、虻、透翅蛾等。”（摘自郎紹君：《現代中國畫論集第11頁》）、“齊白石繪畫的題材，在歷代中國畫家中幾乎是最豐富的。我曾經作過一個統計，包括花草類、蔬果類、魚蟲類、禽鳥類、家畜類、工具什物類、人物鬼神類、具名山水風景類，每類最少的十幾種，最多六七十種。他自己說過‘為萬蟲寫照，為百鳥傳神’。農村的一切，幾乎沒有他不能畫、未曾畫過的。”（摘自郎紹君：《齊白石的藝術人生》）

綜上所述，基本上可以說，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甚至連板凳、算盤、釘耙、秤桿、酒瓶、油燈、月餅、咸鴨蛋、餐具器皿等為一般人所不屑一顧的農家用品，齊白石都皆拿來入畫。此外，齊白石的山水畫和人物畫雖然不如花鳥畫的成就高，但也同樣十分出彩，其山水畫簡直顛覆了中國傳統山水畫的皴法和風格樣貌，具有極強的識別性和學術價值。其人物畫詼諧戲謔，融入了很多充滿哲理性的畫中意趣，與以往歷朝歷代的人物畫有著諸多明顯的本質區別，同樣備受業界收藏家以及評論家的一致好評。

北京畫院美術館館長吳洪亮（1973-）先生曾于2019年在廣州藝術博物院開講座時表示：“齊白石是一位真正的集大成者，除了具備通常人們所說的詩、書、畫、印之外，其一生中還聚集了白描、水墨、花鳥、山水、人物、寫意、工筆、木工等領域和題材于一身，并且每一項的藝術水平都達到非同尋常的高度！”

通過綜合對比，齊白石在題材方面的豐富性和開拓性應當明顯遠遠勝過吳昌碩。

本回合：齊白石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