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話“牛島”

杜彥晨 方芳

新西蘭是南太平洋上的島國，有人稱其為“牛島”，因為這個國家的牛比人多，牛奶制品享譽全球。按音譯，新西蘭（New Zealand）又叫紐西蘭，人口約500萬，國土面積約26.8萬平方公里，是個政治、經濟、地緣等方面基本上都與世無爭的國家。

2020年“奇事”頻發，搞得大家頻頻見證歷史，屢屢顛覆三觀，次次跌破眼鏡。連有世外桃源之稱的新西蘭，都得跟上“節奏”，無法置身事外。正好年底得《世界博覽》雜志約稿，借機聊聊我在新西蘭近35年親歷的一些事。不想吹毛求疵，也不想以偏概全，僅把自己的一點感受與大家分享，以便各位對新西蘭的社會生活有所了解。

廉潔、民主的模范生

2020年，位于柏林的國際反腐透明機構把新西蘭和丹麥評為世界180個國家和地區中最廉潔的國家，并列第2名的是芬蘭、斯威士蘭、新加坡和瑞典。此外，《經濟學人》把新西蘭評為2020年世界165個國家和地區中“最民主”的第4名，挪威、冰島和瑞典排前3名。由此看來，新西蘭可算是世界上政府廉潔、制度民主的模范生。

新西蘭設有總審計辦公室和貪腐重案辦公室，這兩個機構都是用來查貪懲腐的。新西蘭還有《官方信息法》，任何在新西蘭生活的個人或團體均有權依法查閱政府的相關文件。新西蘭國會議員每年都要申報財產，而且還算是公共信息，大家都能申請查閱。上至總理、內閣部長，下至普通議員，無一例外。要想在新西蘭從政，那就要犧牲個人隱私，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你。

新西蘭是南太平洋上的島國，有人稱其為“牛島”，因為這個國家的牛比人多，牛奶制品享譽全球。

2010年底，新西蘭首位華裔內閣部長出差帶老公，享受公款補貼，其夫順帶參加商務活動，她也隨夫參加商務宴請，并將合影照片掛在相關公司網站上，被人發現后她被迫退款辭職，政治生涯就此終結。雖然相關規定中允許部長出差帶配偶并享受國家差旅補貼，但不能從事私人商務活動，為己牟利。2010年，時任新西蘭住房部長參加黨務年會，非國會活動，卻用國會公款買了2瓶紅酒，被查出后公開道歉，并償還近1000紐幣，辭職下臺。2013年，工黨議員、新西蘭警察協會前主席越中線駕駛被罰款150紐幣、扣20分。2014年，時任新西蘭交通部長趕飛機，沒經過安檢直接進入候機樓，被人發現后只好認錯，挨罰2000紐幣，向總理請辭。2018年，當時兼管民航局的交通部長坐飛機，關了艙門即將起飛時他還在打電話，被曝光后只能主動請辭。雖然總理沒有讓他下臺，但免了他民航局的職務。

新西蘭號稱有政治潔癖，特別是政府官員， 要經得起考驗，利用特權占公家便宜，一旦被坐實曝光，輕則聲譽掃地，重則有牢獄之災。圖為從維多利亞山上俯瞰新西蘭第一大城市奧克蘭，這個巨大的火山口吸引了眾多游客。

2005年，新西蘭總理海倫·克拉克趕時間參加活動，車隊超速行駛被群眾舉報，司機每人被罰款675紐幣。事后仍有不少百姓憤憤不平，質疑該誰掏錢付罰款。

此等事例時有發生。新西蘭這個國家號稱有政治潔癖，特別是政府官員，要經得起考驗，利用特權占公家便宜，一旦被坐實曝光，輕則聲譽掃地，重則有牢獄之災。

有太多“巧合”就無法透明

廉潔靠的是透明度。然而，若是有太多“巧合”就無法透明，想要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即便在新西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2011年基督城地震后，市中心建筑損毀得厲害，不少要拆除重建。原來的市立醫院停車場就拆了重建。在建成之前，市政府和衛生局與我的一位朋友聯合搞了一個臨時的露天停車場。衛生局出錢提供接駁車，免費接送病患和醫護人員;我朋友租地方，提供停車場。停1天收5紐幣，只要有當天的停車票，不限進出次數。到了2017年7月，市政府的停車場蓋好了，就把衛生局的接駁車停到市政府的停車場里去了。我朋友找到我，他出錢租我的車提供免費接送，繼續運營停車場，依然按老標準收停車費。這時候我們發現，市政府在其臉書、網站、各類公告甚至廣播中說我們的這個停車場“已關”。原來，市政府的停車場剛建好，急于回本，要最大程度利用，為了避免分流，就琢磨著把我們的停車場干掉，急不擇言，就先放話說我們這邊關了。盡管我們還在正常運營，也有免費接送，停車費照舊——比市政府的每天7紐幣還便宜，但是麻煩卻接踵而至。

市政府說，首先，要重新向其申請許可才能運營;其次，我們必須建圍欄，重新整修場地，搞安保系統，建永久性材料的車棚，還要達到政府的健康安全標準，等等，否則就不給許可。我們要想繼續干，光市政府收的審批手續費就得成千上萬，還要再加上其他各種費用。此前和他們聯合運營，是有協議的，這些都不是問題。自打市政府建好了自己的停車場，各種問題就來了，這個不行、那個不許。為此我朋友找了律師，想打官司，但耗時費錢，還不一定有好結果，最后被逼無奈，只能關張。把我們的停車場搞沒了不久，市政府的停車場就開始漲價。隨著時間推移，低層停車場租給了長租戶。臨時停車都要在擁擠的通道里，只有開到上層才能有車位，且車位狹窄，老幼病患極為不便;有時甚至沒有車位，停車費還不斷上漲，引得民怨沸騰，都上了新聞。后來歷經兩年多，經過文山會海，花了大把納稅人的銀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作出了英明決定：租我們原來停車場的地方，再搞個停車場。

也不知道市政府有沒有公開招標，也不知道是承包商出錢還是掏納稅人的腰包，市政府找了一家新西蘭著名的土木工程公司，平場地，安柵欄，大興土木。然后，又讓一家全新西蘭人都沒齒難忘的停車收費公司負責收費。沒人知道為什么要選這兩家公司，他們達到了哪些要求，又是怎么拿到的市政府許可。我朋友也是做土木工程的，當初就是因為成本費用分攤問題和市政府有分歧，才干不下去的。這件事情上，要說廉潔，有人信嗎？！

以前自己沒親身經歷過這類事情，沒什么感覺。以為民主制度下民選的政府，如若不行，就用選票來改變。要是真以為現實如此，那就太天真了。新西蘭3年一選，2020年也是新西蘭大選年。基督城地震后，時至今日市中心仍有20%是震后沒建的空地，按說這10年也選過3回了，可是重建恢復仍無期。每次選舉，候選人都是口吐蓮花，盡情描繪宏偉藍圖，熱鬧非凡。選完了，就搞各種民主聽證，然后就顧左右而言他，再后來是石沉大海，最后就一切照舊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圖為新西蘭北島風光。

上面提到的那家土木公司，是新西蘭數一數二的土建公司，新西蘭的道路、橋梁、建筑、維修保養領域的好多工程都是他們做的。該公司在基督城周邊有好幾個砂石場。

運送牛奶的車輛。

2010年大地震前，在基督城買住房不考慮地質情況。地震后，政府根據地質情況劃分了TC1、TC2、TC3這幾類區，TC1地質狀況最好，地基最結實;TC2就湊合了，但可以蓋房住;TC3就不宜建住房，保險公司也不給上保險。基督城地質狀況好的地塊在機場周圍，屬于TC1，地下是石質。在基督城機場起飛降落時，會看到機場周圍有好多砂石場的坑，幾乎把機場包圍了。他們就是利用了市政府相關規定中的漏洞，把農業用地申請變更為砂石場。砂石場占地面積很大，他們可以利用土地資源掙錢——挖出來的砂石賣出可以掙錢，填埋進去的渣土還可以收費;一旦未來開發征地，他們把坑填了，就可以賣地。但是，附近的居民小戶就慘了，各種重型機械、碎石機、卡車等帶來的各種污染，讓居民們身心飽受煎熬。砂石場的許可一批就是20年、30年甚至50年。小戶熬不了那么久，想賣房搬走，可旁邊是砂石場，房子就賣不出好價錢。打官司吧，又沒人家有錢，打不起;去抗議吧，市政府有規定，不讓拿房價說事兒。有人在自己院子籬笆外貼抗議標語，市政府派人去要求撤下來，理由是市政府對標語有規定，不合規就要撤掉，否則會被強撤并罰款。

2016年我家住在機場附近，周圍5個砂石場，鄰居們聯合抗爭，多年無果。這些公司和市政府是什么關系，咱也搞不清，但以前基督城市政府皇家劇院，就是一家開砂石場的公司出錢冠名的。前文提到的那家土木工程公司，自己的砂石場挖了幾十年，挖得差不多了，就提出把砂石場填了，修成高爾夫球場，和旁邊市政府擁有的高爾夫球場換地，接著挖高爾夫球場干砂石場。周圍居民都反對，但人家還是該干嘛干嘛——走民主程序，開聽證會，組織參觀砂石場，做互動，總之就是要干。換了我，別說和市政府換地了，我家里裝馬桶，都得去市政府申請許可，否則就是違建，輕者要恢復原狀，重者還被罰款。你有民主，我有自由，至于是否廉潔，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2020年也是見證奇跡的一年，特別是好多事情因為疫情變得清晰了，比如有人看到新西蘭用房車做方艙醫院的報道。當時不少人挺激動的，朋友圈里沒少刷。新西蘭最大的房車公司是家上市公司，里面還有中國資本的股份。疫情來了，旅游業都難過，都想求政府救濟，可惜僧多粥少。這時候就能看出來了：調動那么多房車，政府付錢了嗎？后來提倡振興旅游業，新西蘭旅游局和各地方旅游局大力推廣那家企業的房車搞房車游，不知道廣告費是誰掏的。一方面，新西蘭到處禁止房車自由露營，因為考慮到垃圾、糞便會污染環境;另一方面，作為政府行業管理機構的旅游發展局——是靠全行業和納稅人的錢養活的，只為一家可能會污染環境、給新西蘭“100%綠色純凈”抹黑的上市公司，在旅游局網站上、各種媒體上大力推廣，讓人情何以堪！新西蘭政府的旅游救助金，明確規定了運輸、酒店、餐飲業不能申請，可是那家房車公司得到官方和半官方機構的如此青睞，有沒有利益輸送？個中關節，不得而知。

前些日子有新聞報道說，新西蘭50多家中小旅游企業聯合聘請律師，要求政府說明為什么有的企業很容易拿到政府資金和貸款的救助，而許多中小企業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旅游部長說：你們自己想辦法，政府不可能都管。可是，有的私人企業就能白拿政府的500多萬紐幣現金援助，政府還答應給其后續提供低息貸款。“巧合”的是，這家企業的主要投資方正是政府組織的旅游恢復咨詢組的重要成員，政府會聽取咨詢組的建議。這種事情就耐人尋味了，這種“巧合”……

驛動的心

不少人問我出國的感受，我說：自由了，沒人管沒人顧我了。在國內時，很多事情要考慮親朋好友、單位、同事等方方面面的社會關系。到了新西蘭，社會關系、文化背景、語言環境、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等都要從零開始，說白了就是無親無故、無依無靠。想被人管、需要人管的時候，都沒人愛搭理你。典型的就是，享受自由的同時，也發現別人的自由就是不管你的自由;自己的民主，往往是要犧牲他人的民主才能實現。

世界這么大，出來一遛才發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世界不僅僅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不過，您眼前的茍且，可能正是遠方別人眼中的詩情畫意。

奉上姜育恒的歌《驛動的心》，算是結束語：

曾經以為我的家

是一張張的票根

撕開后展開旅程

投入另外一個陌生

這樣飄蕩多少天

這樣孤獨多少年

終點又回到起點

到現在我才發覺

哦......

路過的人? 我早已忘記

經過的事? 已隨風而去

驛動的心? 已漸漸平息

疲憊的我? 是否有緣和你相依

（責編：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