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飛
所謂“人品”者,概有廣狹之別。從狹義方面來說,往往指一個人的思想情感與倫理道德,強調的是人的品行、格調,是對一個人道德行為標準的評價。廣義上多是從氣質特征方面而言的,還包括一個人生理氣質上的規定及特點,這里與“性格”的概念比較接近。
其實人格與性格雖然有著密切的關系,但又有著明顯的區別,在很大程度上人性格的形成是由其人格決定的。
所謂“書品”是指書法的風格造詣,書法家藝術境界的品級。人品與書品的關系極為密切,有一種內在聯系性和統一性。自古以來,“書品”與“人品”的關系就是書法品評中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前人論述十分豐富,或以人重書,或以人輕書。有人認為“書品即人品”,甚至把影響“書品”的某一因素夸大為決定“書品”的唯一根據;而有人在否定“書品即人品”的同時,也否定了“書如其人”的命題。
儒家是我國古代最重要的思想文化流派,儒家把“書”列為“六藝”之一,對書法是極為重視的,甚至認為書法有“同流天地,翼衛教經”的“載道”功能,對國家和社會作用巨大。鑒于書法具有載道的功能,所以儒家便賦予它以教化的重任,以致形成了悠遠深厚的書教傳統。儒家之所以重視書法的教化功能在于書法的性質與禮樂有諸多相似之處,而且書法常常與禮樂之教互相結合在一起,同時二者皆可以淳化人心、移風易俗,以致于書法成為儒家強調的“修齊治平”鏈條中一個重要實踐環節,書品的好壞就是人品優劣的反映,儒家倫理主義的烙印就深深地打在了書法之上,而書法作品的高下也就取決于人的品德之優劣。在儒家的文化視域中,理想人格的范型是君子之風,核心價值觀念是仁義道德,追求的最高目標是文質彬彬的真善美統一。他們認為“書為心畫”直指人的心性,對書法的品評與鑒賞常常成為對書家倫理道德的甄別評判,因此在書法史上,愛其人兼愛其書的現象是非常普遍的。品行好的人,即便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書法家,但只要他有書跡流傳于世。見到這些真跡之時,“后之覽者”往往也會發出“忠義之氣”“廟堂之氣”之類的慨嘆,更何況那些真正意義上的書法家呢?
在書法史上王羲之之所以被稱為“書圣”,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書法水平的確高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人品好。有關文獻資料對王羲之人品與書品的記載不勝枚舉。《晉書》載:“王右軍既去官,與東土人士營山水弋釣之樂,游名山,泛滄海,嘆曰:‘我卒當以樂死!’”①王羲之的《蘭亭詩》云:“三春啟群品,寄暢在所因。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寥闃無涯觀,寓目理自陳。大哉造化功,萬殊莫不均。群籟雖參差,適我無非新。”從這些記載以及他本人的詩中,可以感受到王羲之是一個超凡脫俗的、品格高尚的雅逸之士。唐太宗李世民仰慕王羲之的人品和書法,以九五帝王之尊親為之作傳,評其書法曰:“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
因其人更愛其書這一點在對顏真卿書法的評價中表現得尤其突出。誠然,在書法史上,顏真卿的書法藝術成就非常之高,本身就值得充分肯定,而他那飛揚的文采、卓越的能力,尤其是他那剛毅耿直的高潔品性、以身殉國的忠肝義膽更增加了人們對他書法的喜愛和敬畏。宋代蘇東坡的好友李無悔在《讀顏魯公碑》中云:“平生肝膽衛長城,至死圖回色不驚。世俗不知忠義大,百年空有好書名。”歐陽修在《唐顏魯公書殘碑二》中亦說:“余謂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言莊重,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愈可愛也,其見寶于世者不必多,然雖多而不厭也,故雖其殘缺不忍棄之。”宋代朱長文在《續書斷》中把唐宋時期的書家按神、妙、能分為三品,其中神品最高,他把顏真卿列為神品中的第一人。他評價顏真卿曰:“嗚呼,魯公可謂忠烈之臣也,而不居廟堂宰天下,唐之中葉卒多故而不克興,惜哉!其發于筆翰,則剛毅雄特,體嚴法備,如忠臣義士,正色立朝,臨大節而不可奪也。楊子云以書為心畫,于魯公信矣。”②
以上這些對顏真卿書法的評論都可謂是比較典型的愛其人兼愛其書的例證。
蘇東坡、黃庭堅都是宋代的大文學家、書法家。在評價蘇東坡的書法時黃庭堅說:“東坡簡扎,字形溫潤,無一點俗氣。胸中有書數千卷,則書不病韻”,為什么蘇軾的書法“無一點俗氣”呢?因為他的書法中充盈著文章學問之氣,這些正大氣象、文人氣息從其筆墨之間淋漓盡致地散發出來,使其書法給人一種溫潤雅逸、文質彬彬的儒家君子之風。岳飛、文天祥等人的字,如果從書法藝術的技法層面來看,其藝術性并不算太高,而他們的書法卻被世人贊賞為“龍資虎鎮”“剛健秀拔”,其原因何在呢?也許讀了明代豐坊《書訣》中的這段話就會明白個中三昧了。《書訣》載:“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弘則曠達,毅則嚴重。嚴重則處事沉著,可以托六尺之孤;曠達則風度閑雅,可以寄百里之命;兼之而后為全德,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姜白石云:‘一須人品高’。此其本歟?”③有大節、人品高是這些人的共性,因為他們的英雄行為、人格魅力,世人是因尊重其人故而深愛其書。難怪明代張丑在觀看了傳世的文天祥《六歌》等帖之后會發出“令人起敬起愛也”的贊嘆了。
清代書法理論家朱和羹《臨池心解》中云:“書學不過一技耳,然立品是第一關頭。品高者,一點一畫,自有清剛雅正之氣;品下者,雖激昂頓挫,儼然可觀,而縱橫剛暴,未免流落楮外。故以道德、事功、文章、風節著者,代不乏人,論世者,慕其人,益重其書,書人遂并不朽于千古。”④清代書法家李瑞清說:“學書先貴立品。右軍人品高,故書入神品。決非胸懷卑污而書能佳,以可斷言也。”在朱和羹和李瑞清看來,書品之所以高貴源自于書法家的高貴人品,而高尚的人品正是被世人稱道的圣賢君子、英雄豪杰形象。
當人們在對一幅書法作品把玩欣賞時,往往會發生一種雙重的心理活動。一方面關注于作品的內容、形式以及書家的筆墨技巧;另一方面還會由書法作品轉到書法家,是這些書法家才把欣賞者從日常事務生活中暫時解放出來,從而對書法家的敬慕使其有一種傾向,要從書法家所創作的書法作品中去尋找靈魂的凈土。這也許就是書以人貴、愛其人兼愛其書的心理學解釋吧。
在我國書法史上,“惡其人遂薄其書“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按照儒家思想的行為規范,凡是存在著道德人格缺陷的書法家都會受到后人的指責和批判,因而對其書法成就的評價就會大打折扣。
宋代書法史上產生的“蘇黃米蔡”四大家到底都是誰呢?前三家為蘇東坡、黃庭堅、米芾確信無疑,而“蔡”究竟是蔡襄還是蔡京,對此歷來就有一些爭議。蔡襄和蔡京二人都是福建游縣人,蔡京是蔡襄的堂弟。蔡襄(1012-1067年),字君謨,為人忠厚、正直,講究信義,辦事認真,敢于諍諫且學識淵博,書藝高深,蔡襄書法以其渾厚端莊,淳淡婉美,自成一體,其人品書品均受到當時君臣世人的敬重。蔡京(1047—1126年),字元長,北宋權相、大奸臣,以貪瀆聞名,但他的藝術天賦很高,時有“才子”之稱,在詩詞、書法等領域都有很深造詣。與蔡襄相比,蔡京的書法藝術水平雖然很高,但因為他的人品為世人唾棄,故后人都比較一致地將“蔡”確指為蔡襄。明人王紱在其《書畫傳習錄》中載:“世稱宋人書,則舉蘇、黃、米、蔡,蔡者謂京也,后世惡其為人,乃斥去之,而進端明書焉。端明在蘇、黃前,不應列元章后,其為京無疑矣。”與王紱同一時期的張丑也有同樣的說法。盡管蔡京在書法上取得了相當的成就,筆法姿媚,非蔡君謨可比,然而后人因為鄙薄其為人所以也就輕視其書法了。元代的鄭杓在其《衍極》中因為蔡京是奸臣,便認為他的字“悍掩奸傀見于顏眉”,“知其千載之下,使人掩鼻而過也。”通過以上幾個例證,就會明白人們之所以讓蔡襄取代蔡京的原因了。
在中國書法史上有“顏柳歐趙”楷書四大家之說,其中顏真卿、柳公權和歐陽詢是唐代的大書法家,唐朝是一個輝煌的時期,尤其是楷書法度的完備達到了高峰。而宋末元初的趙孟頫能與此三人相提并論,這足以證明趙氏書法成就的高超。盡管趙氏書法高妙,但因為他是宋朝王室后裔卻仕了元朝,被說成氣節不保,所以后人認為趙孟頫人格上有缺陷,進而就說他的書法軟滑無骨力,滿幅通篇的“媚俗之態”。后世諸多對趙孟頫書法的指責與否定,很多已經超出了筆法、結體、布局等書法藝術本身的范疇了。傅山十分鄙視屈節仕元的趙孟頫,對其為人的鄙薄導致了對其書法的否定。傅山在《字訓》中明確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予極不喜歡趙子昂,薄其人遂惡其書”,又在《作字示兒孫》詩文中諄諄告誡自己的子孫后代要“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還發出了“須知趙都是用心于王右軍者,只緣學問不正,遂流軟媚一途,心手之不可欺也如此,危哉!危哉!”這樣的感嘆。傅山認為一個品行不正的人,則會“心術壞而手隨之”,是不會寫出令人珍視的好作品的。類似的對趙孟頫書法否定的人還有很多,如清人馮班的《鈍吟書要》中云有這樣一句話:“趙文敏為人少骨力,故字無雄渾之氣。”在他看來趙孟頫之所以屈節仕元,正是因為其人缺乏骨氣,而一個缺乏骨氣之人,其書法風格自然軟媚無力。
類似的現象在中國書法史上是很多的,像宋代的秦檜、明朝的張瑞圖、清代的王鐸等等,字雖然寫得都相當不錯,但后人對他們的評價卻都頗有微詞。究其原因所在,依然是“薄其人遂惡其書”所致。
從古至今,在一些重德的文人眼里,書法家書法品格的高低好壞與其為人處事的道德規范有很多相似乃至相通之處,往往用道德評判的標準來審視書法家的書品和人品。更有甚者,他們認為判定書法水平高低優劣的唯一標準就是書家的道德品行,此類例子有很多,如漢代的揚雄在其《法言》中說書為心畫,認為“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北宋大文豪、藝術家蘇軾認為“古之論書者,兼論其生平,茍非其人,雖工不貴也。”;明代著名的書法理論家項穆在《書法雅言》也強調“人品既殊,性情各異,筆勢所運,邪正自形”,“故論書如論相,觀書如觀人”。于是到了清代,藝術理論家劉熙載在其《藝概》中便有了“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的總結。
由此可見,他們這些論書的大家們之所以把書法家的書品與書法家的相貌、人品直接聯系起來,甚至相提并論,以為書品是人品的藝術反映、是書法家人格的物化,人品是書品的升華,二者互為表里密不可分。之所以產生這樣現象,是書法欣賞者在欣賞、品鑒書法中把“知人論世”作為原則而形成的必然結果,絕對不是一種偶然的巧合。通過書法家的外貌和品行來論其書法的優劣高下,這種方法盡管并不科學,但是千百年來形成的“書如其人”、“字如其人”書論觀已經在世人的心里根深蒂固,把書法家的書品與人品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評判已經成為一種思維定式。事實上,“書如其人”這一命題中的兩個要素構成了一個復雜的關系系統,而“書品”與“人品”只是這個系統中的一種關系而已,他們之間并不是一種單向度的決定與被決定的簡單關系。
在書法品評中,書品與人品的一致或背離現象可以從這個大系統中得到一些解釋。書品與道德范疇上的人品是沒有直接聯系的,而書家的才學性情和審美修養等才情意義上的人品卻對其書法水平起到制約作用,書品與人品本來是分屬于兩個不同的審美范疇的,硬將它們畫上一個等號,認為“書品即人品”,其實是與書法藝術的審美原則相背離的,這在邏輯上和統計學上都是一個悖論。
書法創作雖然與其他門類的藝術創作有著一定的共性,但它也有著其與眾不同的獨特之處:
首先,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漢字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中華民族最偉大的發明。漢字的書寫有著它內在的規定性,如果不按照其規律和原則來書寫,它就不對、不美。而一個社會的人,肯定要遵循各種原則,尤其是道德原則。漢字的書寫原則盡管在一定程度上會受到道德原則的影響,但并不會受其左右和支配,所以書寫原則與道德原則兩者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絕對不能等同。
其次,書法家在創作時固然有不少寫自己詩文的,但絕大多數情況下寫的還是別人的文字內容,尤其是在臨寫或書寫其他人的文字內容時,盡管書法家對這些內容也會有所偏好和取舍,而書法家的政治觀點和道德品質并不能通過這些內容真實地反映出來。
詩文的創作與一個人的道德品質關系比較密切一些,而書法創作與書法家道德品質的關系相比要弱得多。藝術創作是藝術家本質力量對象化的一種審美活動,藝術家的思想情感、精神氣質必然會凝結蘊含在其中,惟其如此才能以形傳神、神形兼備,書法藝術更是如此。
“字(書法作品)”是客體,“人(書法家)”是主體,客體是由主體創造的,二者之間存在著廣泛密切的關系。欣賞書法時,如果要想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獨特之處、人格之美、意境神韻,就要對書法家本人有著較深的了解。這些,對書法藝術的諸多方面,如創作、研究和欣賞等都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但是,在“字如其人”中所說之“人”絕對不能與人的道德品質劃等號。
對于一個書法家來說,他的政治觀點與道德品質既不能直接決定他的用筆和結體,更不能直接決定他的章法和風格,因為作為一個書法家,他的書法風格就是他的創作個性在其作品中的綜合體現,通常所說“字如其人”“文如其人”中的“人”是書法家創作個性的有機整體。而書法家的創作個性又是什么呢?它包括書法家的生活閱歷、政治傾向、人生觀和世界觀、文化修養、審美情趣、性格氣質和能力等眾多因素,這些眾多因素形成的精神特征總和就是書法家的創作個性,它是一個有機的整體,這個整體影響、決定著書法風格的形成,而書法家的道德品質既不是中心,更不是唯一,充其量只是這眾多因素中的一個方面,因此將道德品質看作是書法家水平高低優劣的關鍵是非常片面的。
其實人品與書品之間并沒有必然的聯系,在現實生活中,有的人言行品德與其書法相符,也有的人言行品德與其書法不一致。人品是從道德層面的角度來講的,而道德的標準往往因時代的不同會有所變化。書法品評最為重要的是建立在書寫技法層面,書法家的人品影響的是欣賞者對書法家人品的好惡,而不是書法家技法修為的高下。人品的高低與技法的好壞并不是一一對應的,有時技藝好的人,其人品卻不高;而有些技藝平平的人,他的人品卻很好。從一般意義上來說,“人品即書品”“字如其人”這些對平常的書寫現象概括是有一定道理的。但若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因愛其人而遂愛其書以及因惡其人兼惡其書,這都是不可取的,這種態度是不科學、不嚴謹的。其實這里所說的“書”指的是書法作品的格調,而且這種格調源自書法家性情的自然流露,屬于書法家的“本相”,并不是指書法家所言、所書之物的內容或者形體。另外這種本性流露是自然而然的,并不是刻意為之,透過這些,欣賞者可以領略到書法家的創作個性以及風度。由于時代局限等因素,古代文人對“人格”概念的理解并不是太全面。他們提出的諸如“字如其人”“人品即書品”這些觀點,如果用現在的心理學觀念來審視的話,顯然是比較狹隘和偏頗的。
實際上,“人格”除了包括人的品格道德之外,還包括很多別的因素,比如性格氣質、認識能力、情緒行為以及身體結構等。社會在前進,科學在進步,苛求古人具有現在人的認識水平顯然不合理,更不用說古代的論書方法中“重德”思想本身就充滿著正能力,正義高尚的道德理想以及真善美統一的審美理想,這是中華民族所崇尚和追求的優秀傳統,中華兒女永遠要充分肯定、繼承和弘揚。
綜上所述,可以看到,對書法的品評,應該首先著重書法家精湛的技法以及作品帶給觀賞者的直觀感覺,其次才來關注書法家的人品。歷史上,我們的先人賦予了書法品評過多的人為因素。如從主觀方面來講,書法家的創作個性是決定書法家書法風格的主要因素,創作個性在書法作品中的表達和體現才形成書法風格,從這個意義上看,人格與風格具有一種水乳交融的血緣關系。對于一個有追求的書法家來說,只有陶冶情操、提升品格,以及加強文化修養才能使自己的作品有好的風格,所以那些成功的書法家都很注重自己品德的鍛造。西方偉大的藝術家羅丹說:“在做藝術家之前,先要做一個人!”我國著名的藝術理論家、翻譯家傅雷強調,只有心靈純潔才能成為一個好的藝術家,“不是純潔到鏡子一般,怎能體會到前人的心靈?怎能打動聽眾的心靈?”所以說,人格是藝術風格形成的重要的主觀因素。書法作為一門藝術,它的至高境界是抒情寫意,所以對書法家來說尤其要加強品德修養,高尚其人格,否則其書法風格肯定高不到哪里去!但影響書法家書品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加強自身學識修養、提高筆墨技巧是書法學習要解決的兩個主要問題。對于一個書法家來說,既有高超的書法技藝,又有高尚的人品,那么他的書法為世人所看重就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
漢字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創造,書法藝術更是先民智慧的結晶,是人類通過勞動等實踐所創造的精神產品。書法家的思想情感、道德品乃至生理氣質都可以通過他們創作的書法作品有所反映。反過來而言,一個書法家的學問修養、審美情趣、品行道德或強或弱、或明或暗,直接或間接地流露在書法作品之中,這樣就形成了他的風格。人品和書品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兩者之間彼此影響互動的必然歸宿就是書法風格的存在。在欣賞書法時重視人品這種情況由來已久,有些人品格低下,書法作品卻很“美”,但依然被鄙視;反之,有些人品格高潔,但書藝平平,因其人品則會對其書藝有所拔高。
我國封建社會尤其強調倫理道德,它的核心觀念就是“三綱五常”,其中對于“德”的重視則又是這樣核心觀念的體現。在“重德”的文人眼中,無德則不善,不善則不美,所以凡事都追求盡善盡美。文人在寫詩作文時追求立意高遠,強調要文以載道;而在欣賞書法作品時,更是把書品與人品并觀。這種深厚的歷史淵源,經過數千年的延續在人們的意識中形成了“以人論書”的思維定式。
因為人們向往一種人人重德、人人有德的和諧社會,并非常尊崇那些重視構建高尚品德的書法家。在這種背景之下,人們在欣賞品鑒書法家的作品時,就會十分重視作品所蘊含的道德意義,往往不由自主地把書法家作品技法的優劣、格調的高低與書法家個人品行道德的好壞放在一起進行比較了,所以就出現了“愛其人兼愛其書”與“薄其人遂惡其書”的現象。
①房玄齡等《晉書·卷八十·列傳第五十》(第七冊),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101頁。
②朱長文《續書斷》(上),《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版,第322-324頁。
③豐坊《書訣》,《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版,第505-506頁。
④朱和羹《臨池心解》,潘云告編著、譯注《晚晴書論》,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4年版,第16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