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女性主義的雙重維度解讀

張斯堯

(安徽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1962年，美國著名生物學家蕾切爾·卡森出版了《寂靜的春天》一書，書籍剛一出版就震驚全美，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讓人們注意到了自然界所受到的壓迫，也讓大多數人意識到了生態保護的重要性。這種環境保護意識在70年代以后開始從女性群體中爆發，世界各地的女性開始展開環境保護運動。在大多數女性眼中，對于生態保護這一命題特別是生態女性主義者都認為保護環境是她們的使命，并且把生態保護問題當作女性主義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

一、理論維度：生態女性主義的基本釋義和主要觀點

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生態女性主義理論自20世紀70年代誕生后便遵循傳統女權主義理論和生態學理論相結合的理論前提，以一種多元視角去批判父權制統治之下的世界觀。

(一) “女性與自然”的類比

女性與自然的聯系在某種語境下可以分為存在和意識兩方面。女性與自然在客觀規律上存在著緊密的聯系，其主要表現之一便是生物學上的聯系。文化生態女性主義代表人物格里芬在《女性與自然》中，意圖將女性與動物類比，在書中多次用描繪母牛的詞匯形容女性[1]。一方面，女性與母牛在自然形象上是相似的，母牛外在形象是豐滿的、能生育的，其內在形象是呆滯和遲緩的；另一方面，女性在男性眼中的作用就和母牛在人類眼中的作用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母牛對于人類來說最重要的作用是繁殖小牛，當母牛產下小牛之后，它的職責就已經完成，并且沒有了繼續飼養的意義。而女性在社會中的職責也是繁衍后代，當女性生育后，對于男性來講就失去了最大意義，二者最大的價值便是生育。自然與女性的關系如此之密切，不難從中得出一個結論：自然生態和婦女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尊重自然就必須尊重女性，在保護自然和維持生態平衡的同時也必須恢復女性應有的權利。

女性與自然在人類的主觀思想上也存在著緊密的聯系。所謂思想，就是人將現實中的事物也就是存在，通過自己的大腦加工，反映出來的意識。而生態女性主義意圖用文學或神話的方式將現實中女性與自然的客觀規律轉化為人腦海中的思想。正如前文所說，格里芬將婦女比作母牛，一方面是因為女性在客觀形象上和社會職責上確實與母牛或其他動物有高度相似性，另一方面則是格里芬運用語言的藝術將母牛擬人化，通過其獨特的表達方式使母牛這一形象更加生動逼真，通過人腦思維的加工賦予了它新的生命[2]。生態女性主義者除了在語義上加強自然和婦女的聯系，還熱衷于對西方古代女性神話故事的研究。比如希臘神話中的眾神之母蓋亞，《神譜》中對她的描述是：“沖突與混亂來自于萬神之母蓋亞，也正是這位大母神生出了所有光明宇宙的天神。”他們將母神和地球相類比，認為女性和具有母性色彩的大地一樣，都應該受到人們的尊崇，進而期望女性的解放能和人們對生態環境的保護一樣受到重視并得到應有的權利。

(二) 對“父權制”世界觀的批判

生態女性主義在橫向探究女性與自然關系的同時，也在縱向上更深層次的挖掘女性與自然甚至一切事物被壓迫的緣起，最終發現二元論及父權制統治下的世界觀才是導致女性與自然被統治的根源。對此，美國重要生態女性主義學者沃倫從概念層面指出了父權制世界觀的三個主要特征及其世界觀統治下婦女和自然被壓迫的論證邏輯。主要特征一：二元式思維方式，即將任何事物都看作分離性、對抗性的兩方，(例如，性別二元論將陰性看作陽性的對立面)；主要特征二：嚴重的地位等級觀念，人分三六九等，對于上等人來說，下等人在社會上的地位就非常的卑微，(例如，男尊女卑，認為男性的地位和價值就要遠遠高于女性)；主要特征三：統治邏輯，即證明二元結構中一方價值高于另一方價值是合理的，(例如，女性理所應當的被男性統治，而自然理所應當的被人類統治)。沃倫把這種扭曲的父權制統治下世界觀將事物分離成互相對立、互相排斥的雙方，并賦予上層者某種下層者沒有的特性，用概念框架來達到壓迫和統治的目的。

那么統治邏輯具體是如何論證女性從屬于男性，自然從屬于人類的呢？沃倫對此給出了說明：婦女同自然界—物質領域類比，男性同人類—精神領域類比。被認同為自然界—物質領域類比，在道德上人類要優于其他一切事物—精神領域的東西[3]。這種論證，表明了兩種事物，如果其中一種要優于另一種，那么來說處于優勢的事物對于處于劣勢的事物來說，可以理所應當的進行統治。所以同在世間的大自然和人類，同在社會中的男性和女性，大自然理所應當被人類統治，女人理所應當男性統治[4]。沃倫用概念框架證明了自然和女性的被壓迫地位，生態女性主義認識到，只有破除父權制及二元論的概念框架，破除男性與女性的二元對立，才能顛覆男性中心理論，才能真正擺脫婦女和自然被壓迫的命運，才能真正解決生態環境問題，實現女性解放。

(三) 對現代西方科學和市場經濟的批判

現代科學從西方起源，在文藝復興后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由于資本主義和生產力不斷發展，科學理論的進步等原因，使得工業革命的爆發成為必然。工業革命雖然傳播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加強了世界各國的聯系，但在破壞生態環境的同時，也帶來了一種“人定勝天”的思想觀念，人的思想受到了嚴重沖擊。一方面，在父權制世界觀統治下的社會由于習慣性存在著統治與被統治的等級制度，致使女性與自然一直是被壓迫被統治的對象，男性統治階級因長期處于等級制度的頂端，而產生了一種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文化觀念。他們默認女性必須為男性的利益服務，自然資源必須為人類機械化的工業生產服務。另一方面，生態女性主義認為，由于西方科學技術和現代化工業的發展，生產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使得人類減少了對于風力、水力、畜力等自然力的依賴。不斷提高的科學技術(如基因技術、制藥工程等)在某種程度上統治了大自然的繁殖力以及女性的生殖力。由此，生態女性主義進一步揭示了女性與自然被壓迫的相關性。

西方現代科學觀的形成伴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建立和市場經濟的發展，現代工廠制度的誕生使得兒童和婦女是進入工廠做工的主體，從事非常艱苦但報酬卻少得可憐的工作。更為可悲的是，每隔一段時間以歐美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必然爆發大規模的經濟危機，資本家為了挽回損失，降低成本，將工廠中的大量女工辭退，而這些女工沒有出路，只好賣淫來維持生計，成為男人的享樂和出氣的玩具。至此，在市場經濟的競爭下，女性在早期資本主義社會中喪失了應有的權利和地位。生態女性主義認識到，對女性的不公不僅僅是因為單純的性別歧視，要想顛覆種族主義、階級壓迫、男尊女卑等不平等主義理念，必須從根本上消除男性統治者以人為中心的錯誤觀念，為女性的解放建立一套新型的環境道德觀。

二、價值維度：生態女性主義的主要貢獻與當代啟示

生態女性主義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最大的貢獻在于帶給女權主義和生態學理論一種全新的視角和思維。在實踐方面，生態女性主義給我國的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重要啟發，有利于構建可持續發展戰略政策，為梳理人類與自然的關系、人類之間的關系提供幫助。

(一) 生態女性主義的理論價值與實踐價值

生態女性主義的重要理論價值之一是繼承并超越了生態學和女權主義。它認為環境問題是解決男女平等的重要問題之一，并從性別的角度切入生態問題，將女權主義和生態學相結合起來。然而，生態女性主義并不是將女權主義思想和生態學理論進行簡單相加，它既不同于女權主義，也不同于生態哲學，而是一種全新的思維模式。著名生態女性主義者伊內斯特拉?金在80年代的生態女性主義大會上指出：“生態女性主義是關于理論和實踐的結合與統一。它堅持所有具有生命力的物種本身的獨特力量和完整意義......”雖然有些學者認為生態女性主義是女權主義思想的流派之一，但是生態女性主義有著自己獨特的特點和理論基礎。與女權主義男女二元對立的文化傳統有所不同，生態女性主義探究的是以男性為中心的、人與自然二元對立的文化傳統，是從生物多元化的視角來審視不同個體之間的對話與交流。不僅顛覆了西方父權制下的男性中心理論，而且還關注自然生物生存權、女性社會地位和作用及其和生態自然環境的關系等等。總體來說，盡管生態女性主義理論還在不斷發展過程中，也還存在著一些理論困境，但是從女權主義到生態女性主義，可以說是一次巨大的進步和飛越，讓我們從一種全新的視角重新審視了女性被壓迫的根源和人類與自然的關系，繼承和超越了傳統女權主義和生態學思想。

隨著世界自然環境與污染情況越來越嚴重，生態女性主義的環境保護立場被人們所認識和贊同，同時也為后續的研究而提供和挖掘新思路做出參考。女性和自然本身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女性生來就具有保護自然、愛護生態環境的生態潛質；另一方面，女性作為后代的生產者和養育者，在養育的過程中可以將自身的生態保護觀念潛移默化地傳授給下一代，以延續人類的生態保護意識。除此之外，生態女性主義還將自然和女性之間的關系做了大量的研究，展現了自然和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壓迫，并且組織活動進行反抗，對建立平等的新型社會關系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二) 生態女性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

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的核心命題之一。人與自然是一個有機的統一體，人類要想持續生存和發展就必須順應自然規律，反之則會受到大自然的報復和侵蝕。通過對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研究，可以得出結論：人類和大自然都是世界上的產物，而從現實的角度出發考慮兩者之間進行物質的交換，因此人與自然其實是相對立的一種社會關系。馬克思主義認為社會制度是根據人類的生活方式和社會關系而建立的，也正是這種社會制度影響著人類與大自然的關系。不同的社會環境下的社會制度也會不同，對于資本主義社會，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與當時的資本的性質密不可分，由于資本主義需要發展，因此必須以破壞環境為代價而不停地投入大量生產，賺取最大利益。進而毫無節制的掠奪自然資源，最終導致了生態環境的不斷惡化[5]。馬克思主義生態觀認為，人可以與勞動產品相異化，可以與人的勞動相異化，但絕不能與自然相異化，人類的生存和繁衍是以青山綠水為前提的，因此，有必要對資本主義制度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進行徹底消除，通過建設共產主義最終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6]。

通過對生態女性主義中生態學的觀點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進行對比，可以看出生態女性主義并不完全贊同馬克思的觀點，生態女性主義者認為在馬克思的生態觀中沒有對生態進行充分的研究，只有對于基本面的評價。但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對生態女性主義起到了積極的影響作用，不僅引導她們做出對環境保護方面的一些積極做法，并且站在生態女性主義的角度對生態問題和女性問題給予了支持。雖然馬克思主義對生態女性主義秉持著支持的態度，但是對于生態女性主義的烏托邦設想和社會結構的唯心主義方法，依然保持著批判的態度。就馬克思主義生態觀來說，生態女性主義和空想社會主義具有一定的契合之處，在某些方面二者觀點是一致的，而對于未來的構想應該是站在實際的角度來考慮，而非進行空談。生態女性主義中空想社會主義因素屬于唯心主義的范疇，它所得出的結論經不起時間的考驗。國內有學者曾指出，生態女性主義所提到的自然支配和性別支配，都是從私有的角度而產生的，這種私有制的過程必須首先消除，這樣才能減少或者降低，甚至消除其他的支配形式。而馬克思主義關于環境和生態文明的言論，完全超越了生態女性主義的想法，并且有著全面的、徹底的、批判的革命的本性[7]。

(三) 生態女性主義對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啟示

國際婦女解放運動至今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二戰開始前，國外相繼爆發了資產階級婦女運動和無產階級婦女運動。馬克思曾指出：“每一個了解一點歷史的人也都知道，沒有婦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偉大的社會變革。”[8]可見婦女對于社會進步和環保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與國外女權主義運動相比，中國的女權主義發展更多的是靠國家政策的調整和指導，其實在國內并沒有爆發過真正意義上的女權主義運動。而在西方國家，生態女性主義為阻止環境破壞的行為，在很多國家當中進行大規模的生態女性主義游說和大規模游行活動，以此來與各個國家政府環境污染的現狀進行對抗并促進環境保護相關法律的完善。生態女性主義和女權主義相似，其研究在我國并未掀起浪花，理論研究數量較少，國內對于女權主義的研究也大多集中在哲學倫理方面，鮮有從生態環境保護角度探究當代女權主義的文獻和著作；實踐方面，我國相較于理論研究更加需要發展的空間，為落實環境保護相關政策和男女和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因此，我國應加快建立男女共同構建生態治理新模式。當前我國人口基數過大，不斷地資源開發破壞著生態環境。所以，加快構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著力推進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形成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空間格局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基礎，可使綠色發展理念和生態文明意識深入人心[9]。以往以男性為主導的生態建設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因此在我國生態建設的過程中也要加強和動員女性力量的參與，并要在履行維護生態職責的同時也要注重男女雙方公平的享有自然資源帶來的好處和方便。此外，還有學者提出我國可以通過建立環境公眾參與制度來保障男女平等，具體做法可以通過提高婦女在立法者和決策者中的比例；建立促進女性參加環境保護的機制；通過法律手段鼓勵婦女環保團體的發展等等來保證婦女對于環境保護參與度[10]。

三、結 語

生態女性主義從保護生態環境的角度出發，將女性和生態進行結合，并使之成為其理論生命力支撐的重要基礎。生態女性主義作為一種理論，起源于女性解放運動，批判父權制統治下的男性化理性及其世界觀，將并不孤立的女性問題與自然危機結合在一起進行綜合探究，揭示了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壓迫結構，使其更有利于人類社會與生態環境的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并給我國的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新型治理模式。生態女性主義雖然認為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對生態本身認識不足，但其理論中也蘊含著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思想和性別維度，進而加強了生態女權主義在現實中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