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梅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人工智能兼具“技術”和“社會”兩個屬性,在人工智能技術領域中,兩者始終處于互動狀態,即包括法律制度在內的社會系統需要做出必要的調整,以及時地應對由其引發的社會矛盾。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而言,其生成創作或使用過程中可能存在人工智能利用他人作品進行創作時出現侵犯他人著作權的問題,由此造成的大量糾紛,引起了人們對人工智能創作物侵權問題的廣泛關注。
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究在經過了近幾十年的發展后已經取得較多的成果,但關于“人工智能”的概念學術界尚未統一。在對已有文獻說進行梳理、對比及總結后,認為人工智能具有以下兩個特征:①人工智能是將某種程序或機器進行智能化處理;②人工智能的行為表現與人類智能相似、相同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夠超越人類的智能。吳漢東教授(2020)認為人工智能是一門關于模擬、延伸和擴展人類智能的理論、方法、技術及應用系統的一門新的技術科學[1]。
人工智能創作物是指人類利用人工智能軟件創作出的、能夠表達人類思想情感的內容,如騰訊公司的“夢幻寫手”軟件批量撰寫的新聞報道,“安培音樂”編曲的《掙脫》,谷歌人工智能設備“深夢”完成的畫作等。在這一創作、生產過程中,人類通常只需要作出簡單的指示,有的內容是基于固定的算法或程序而生成的,并不一定都會表達人類的思想和情感。人工智能參與生產的內容,在外觀上幾乎與傳統的作品無異,但是對于其能否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是否能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和規制仍存在許多爭論。
人工智能可以快速實現繪畫、寫小說、制作音樂等行為,那么若將這些人工智能的創作物放到現有法律體系中予以檢判定,首先需確定其是否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客體,即“作品”。因為僅從這些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外在表達形式來看,其幾乎無異于自然人所創作的作品。因此,判斷其是否屬于著作權法中的“作品”是人工智能創作物受到著作權的保護和規制的前提。吳漢東認為,機器學習生成物具有獨創性,生成內容的過程體現了自然人選擇、編排等創作過程,因此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2]。王遷認為,現階段的人工智能屬于弱人工智能,由使用權人操作,分局預先設定好的算法生產相應的內容,由此產生的生成物不是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3]。
我國著作權法中對“作品”進行了明確定義,其中獨創性是判斷能否構成作品的關鍵要素。對于獨創性判斷的標準,我國法律上要求能夠體現作者的思想、智力、情感的投入,不能是對他人作品的復制、抄襲或者模仿,即要求作品是由作者獨立創作的,而不是復制、抄襲、模仿的。人工智能創作物則主要通過算法和代碼重構等程序,對現有作品進行大數據分析后轉化為特定的符號性表達,在其創作過程中形成的創作規律和對人類作品的模仿與其創造內容形成獨創性表達并不矛盾。因為在自然人的創作過程中,也是在對同類作品的學習、研究甚至借鑒的基礎上完成的。而人工智能其自身的程序運行具有相對“獨立性”,當程序啟動時,其能夠自行開始進行一些處理和決定,那么由此所創造的作品也就具有一定的創新性。曹源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的過程僅是通過運行算法或程序的機械式輸出,缺少思想,以此否定其創作物的“作品”屬性[4]。但根據“思想與表達二分法”的原則,可以將作品分為“思想”和“表達”兩部分,著作權法中保護的是有思想的表達,即其真正保護的內容是“表達”而并不是單純的“思想”,因此在判斷其作品屬性時,應當注重審查的是表達的本身而不是思想。即使現階段的人工智能屬于弱人工智能,但只要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能夠傳遞出來的表達是有思想的、獨立創作的,不是復制、抄襲他人的,就不應影響其作品屬性,且人工智能創作物也可以通過各種形式再現,具備可復制性,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在法律定性上應被視為著作權法中所規定的“作品”,應當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和規制。
當前,由于各種因素的限制,存在人工智能創作物的侵權認定難問題。要判定工智能創作物對原作品是否構成了著作權侵權,需先判定創作者實施了侵權行為。而要證明是否存在侵權行為,則需要比較數據庫中是否存在與人工智能創作物有實質性相似的作品。但與傳統的著作權侵權不同,人工智能創作物的侵權客體并不具有單一性和確定性,其創作過程是以現有作品為依據進行數據分析與研究,在此基礎上創作出具有獨創性表達的作品,因此其侵權客體不是確定的,也可能不是單一的。正是由于其侵權客體范圍和數量的不確定性,故不能僅通過對一個可能被侵權的作品進行對比而確定是否存在侵權行為,從而造成了侵權認定難的局面。
隨著社會的不斷變遷與發展,我國民事主體的范圍也在不斷擴大,由起初單純的自然人主體到現代法人制度的確立,表明了我國的民事法律主體不再局限于傳統的“自然人”了,而會隨著社會的發展需要不斷產生新的法律主體。但現階段的人工智能是否具有獲得法律主體資格的條件,在法律界仍存在較大爭議。如果人工智能無法獲得主體資格,那么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應當歸屬于誰?只有解決了其著作權歸屬這一關鍵問題,才能為明確責任主體提供法律依據,從而更好地對其著作權侵權問題進行規制。
法律上允許法人成為一種法律主體存在,是因為法人具有承擔相應法律責任的能力,但人工智能不同,當前其僅是作為一種先進現代科學技術,是依附于自然人的智慧而存在的[5]。且現階段的人工智能并不具備承擔法律責任的能力,也不能因為其僅是一種科學技術而否定其產生侵權的事實,但若基于此而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的地位,則可能會產生權利濫用等問題。因此,在人工智能無法獲得主體資格的情況下,應由人工智能的程序設計者、投資人或使用者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由于生產程序設計者在設計生產程序的過程中難免會加入個人意志,因此利用人工智能創造出的產品也不可避免會帶有程序設計者的個人意志,而人工智能在被使用進行創作時又是由使用者進行操作使用的,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對產生的人工智能創造物著作權侵權的責任主體判定就變得更加復雜。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工智能創作物的使用逐漸普及到廣大群眾的工作和生活中,這在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同時,也增加了創作物侵犯他人作品著作權的風險[6]。因此要對其加以規制,從而更好地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
著作權侵權糾紛中,著作權人需證明被訴侵權人既未經著作權人許可也沒有相關法律依據就接觸其作品并實施了侵權行為。然而在司法實踐中,大多數被訴侵權人都會否認,主張其未實施侵權行為。此時若要判定行為人構成著作權侵權,則需要通過“接觸+實質性相似”的判定方法來對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侵權進行認定,需要符合兩個條件:其一是侵權人曾經接觸過或可能接觸過著作權作品,存在抄襲的客觀可能性;其二是要求侵權作品與著作權作品構成實質性相似[7]。但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的行為是否侵權,現有的“接觸+實質性相似”的認定標準是難以對其進行判斷的,需要在現有的認定標準基礎上給予適當的完善和改良。一方面,對于“接觸”的判定要更加注意基于客觀事實。另一方面,判定實質性相似則應結合市場侵占的判斷標準,從整體上進行較為抽象的檢驗、對比,從而對人工智能創作的侵權行為進行認定,以解決因侵權客體范圍和數量的不確定而導致的侵權行為認定難的問題。
基于權利義務相對應的原則,要明確侵權責任主體,則就要解決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歸屬這一問題。可以通過著作權登記的方式來明確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對于未登記或登記不明確的,則可根據意思自治原則,即在人工智能創作者和使用者有合同約定時,應當遵守合同約定;若沒有合同約定或合同內容不明確時,則可以參照合同法或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并結合人工智能創作物的類型加以判斷,以此明確其著作權的權利歸屬,當涉及人工智能創作物侵權問題時,也可為侵權主體的認定提供基礎依據。
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侵權責任主體的劃分,則可以借鑒特殊職務作品的著作權權責認定方法,即單位為職工提供創造的物質條件時,責任由單位承擔[8]。由此,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投資者可以根據勞動合同或委托合同享有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并對其承擔法律責任。若無合同約定或合同約定不明確時,則可以規定著作權一般歸屬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使用者并由使用者承擔侵權責任??傊?,在判斷人工智能創作物侵權責任主體時,要考量多方利益主體,從而明確利益主體的權責。
在法治社會發展的歷史長河中,著作權制度與科學技術的發展是相互影響的。二者之間的關系主要可總結為以下兩個方面:一方面,為適應科學技術的發展進而孕育出了著作權制度,且科技的不斷創造促使著作權范圍不斷擴張,如隨著網絡傳播技術的不斷發展,促使信息網絡傳播權這一新著作權權利的產生;另一方面,著作權制度又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新興科技的發展[9]。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產生使著作權制度中的“作品”及其適用方式有了一定補充和擴展,而著作權法中的一些限制性規定也會對人工智能創作進行諸多限制,也為其發展增加了一定的阻力。
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而言,其是能夠表達人類思想情感的作品,需將其納入著作權法的規制范疇,且需對其侵權行為進行治理。因此,要解決著作權侵權治理與人工智能技術發展之間的矛盾,就要尋求法益保障與科技發展之間的平衡,即既要維護作品及其權利人的著作權不受侵犯,又要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穩步發展。在無特殊情況下,也可借鑒國外相關方面的立法和司法經驗,使我國著作權法可在作品保護的前提下促進技術的發展,在不損害作品創作規范的前提下,為科學技術的發展提供一個較為寬松的著作權環境,從而更好地尋求法益保障與科技發展之間的平衡。
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侵權問題的有效解決,可以不斷完善我國的著作權法,這不僅有利于維護著作權人的利益,更涉及整個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對于維護社會穩定,平衡社會公共利益與個人利益都有著重大意義。相信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為更好地尋求法益保障與科技發展之間的平衡,我國也會不斷積累立法、司法經驗,而相關的法律規范、道德規范也必將隨之增添新的內容,從而更好地促進社會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