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不能隨便吹的（組詩）

馬啟代

風把我翻動的書頁吹散

把書頁上的文字吹亂

有的書頁已經成為空白

有些書頁被新來的文字占領

風推開的，撞開的，劈開的……

是時光的大門

被吹開，又被關上的

關著的，又被吹開的

被故意關上的，或故意敞開的

——我在失憶中，充滿惶恐和憂郁

風啊，風啊，你是不能隨便吹的

不能如此行走無定

我的日記上落滿了灰塵

那是時間的尸體，我用淚水去擦拭

一道一道，多像干涸的河道

風再來吹，就滲出血色

風啊，風啊，你是不能隨便吹的

我能體味到你內心的不安

我剛剛接住您送來的幾片雪花

它們死在我掌心

卻說出了天堂的秘密

其實我沒能明白風的警示

活過半百了，一直與風相伴

書也讀了不少，大多一知半解

風一再相告的，我也常常忽略

——都知道不行春風，難得秋雨

這一吹再吹的寒風到底為何

摸一摸額頭上的皺紋

和頭頂上的白發

越來越多的世事司空見慣

漸漸地少了波瀾

但風不厭其煩地找到我，捶打我

搬來一天的烏云，和久違的雷鳴

一聲一聲罕見的冬雷陣陣滾過

好像庚子之年將有更多的事要發生

——久已習慣了風吹雨打的人

也習慣了對身外的事情漠不關心

麻木、愚蠢與狂傲都有著一致的屬性

老舊的黃歷翻看了一百二十年

依然嶄新

重新揭開，隨風傳出槍聲炮聲

但我只能憑已有的記憶推測

不過我知道

其實我不能明白風的警示

風到了

風有不同的姓氏

也有不一樣的性格

它們是造物主的信使

或者

就是造物主本身

妖風、歪風、黑風、清風、

暖風、寒風、狂風、春風、秋風

這龐大的家族

讓我們幸福，也讓我們不安

山川河流的形狀

大地的面貌，包括人類的面貌

無不帶著風的信息

它是萬物的塑造者

當然它也是萬物

生存或者毀滅，這古來的游戲

從來沒有謎底的輪回

——不同的風說著不同的話

渺小的我們，甚至睜不開眼

更無法指認，到來的風到底是什么

在一條河畔過冬

一條流動的河水結了冰

就是累了的水要躺下來休息

就是每一滴水都奉獻出自己的骨頭

它們用液體死成固體的決絕

向世界說“不”

寒潮來來去去

仿佛偌大人間空無一物

仿佛再也找不到可以對話的人

但我確信有一位偉大的同伴

一定與我在一起堅守

是的，活著不是喧騰和飛舞

安靜是另一種發言

那些有思想的水滴在冰下思考

河岸一直是不融化的冰

天空是上蒼的冰層

在一條河畔，我與一個冬天相遇

就用結冰的文字寫作

在藍天上畫飛鳥，在夜幕上繪星辰

所有不滅的事物

我一直在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