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海波,饒思柳
(1.西華師范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四川 南充 637009;2.西華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9)
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社會資本及國家資金在政策倡導下呈現出回流鄉村的發展大趨勢,資源體量巨大的社會投資及國家項目不斷涌入鄉村社會,在為其發展帶去豐富發展資金、現代管理經驗、先進農業技術的同時,資源回鄉也進一步推動著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進程。不過,囿于國家發展歷史進程中所形成的我國鄉村社會離散現狀,與發展資源大量涌入趨勢相悖的是鄉村社會資源承接能力薄弱的現實,已有鄉村組織并未完全實現回鄉資源的效用最大化,而脫離效用最大化準則的項目投資則游離于其原本的目標導向之外,衍生出種種社會問題阻礙著鄉村治理有效的實現。因此,推動鄉村社會資源承接能力的提升,實現鄉村組織與回鄉資源的有效對接、最大化項目投資的目標效用,將有利于消弭因承接能力不足而導致的資源“異化”問題,最終實現資源回鄉與鄉村治理的協調共進。
在國家歷史發展進程中,鄉村向城市的資源流向自戶籍制度建立而更加固化,長久的資源輸入為城市發展提供了持續不斷的動力,但也導致了當前我國鄉村在資源持續外流下的衰敗現狀。不過,我國始終重視鄉村地區的發展,尤其是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以來,解決好“三農”問題成為了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更加強化以工補農、以城帶鄉,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鄉村振興這一國家發展戰略的全面實施為鄉村發展帶去惠農項目的同時,更以涉農優惠政策吸引著逐利的工商企業下鄉投資,國家治理資源及社會工商資本在政策導向下源源不斷地流向鄉村,資源流向的轉換為鄉村社會的發展造就了時代契機,同時也對其提出了提升治理能力的發展要求。
然而,我國鄉村社會尚呈現出空心化、老齡化、邊緣化的發展特征,鄉村社會的資源承接能力十分薄弱。自農業稅取消后,基層政權“懸浮”發展,各項財政皆依靠上級政府劃撥,村級自治組織受困于財政匱乏而無力舉事,鄉村公共事務逐漸消減的同時,伴隨著鄉村治理公共性的衰退,村民的治理主體地位也漸趨弱化。雖然村民合作組織依舊存在于鄉村社會當中,但鄉村社會網絡的破敗甚至斷層使得大部分村民合作組織也僅僅流于形式或處于低質量發展水平,無法承接體量較大的資源項目并達成其既定的目標效用。由此,鄉村社會資源承接能力與回鄉資源的流向趨勢存在著結構性矛盾而無法嵌合協調,未被效用最大化的資源游離于其原本的目標導向之外,資源“異化”發展并阻礙著鄉村治理的完善。
受限于鄉村社會內生組織網絡的薄弱,回鄉資源主要是由村干部及龍頭企業所主導的合作組織進行承接,但資源下輸鄉村的過程中存在著村民缺位的現實,導致這兩類組織于資源承接過程的相對優勢與信息隔絕,滋生資源侵蝕與效用偏離。在村干部所主導的村民合作組織中,項目資源雖然能夠下達鄉村社會,但強行政導向下的資源承接驅使著合作組織逐漸演化為完成政治任務、達成政治目標的政治工具;村干部個人社會網絡于資源分配中的復制導致出現以村干部為中心的分利秩序以及村干部與鄉村強人之間的利益聯合,普通村民被排除在項目資源的覆蓋范圍之外,村民合作組織的互益性逐漸為村干部及其利益團體的私利性所取代,愈發激化村民與村干部之間的矛盾,鄉村治理步入信任困境。而在龍頭企業所主導的村民合作組織中,村民以企業雇工的身份依附于企業,鄉村能人被企業所釋放出的利益俘獲,村民互助互益的合作組織逐漸演變為企業追求資本利益最大化的實現工具;由此,項目資源的經濟增值被企業截獲,資源輸入最終非但沒有實現增強村民的組織能力,反而引發了鄉村發展過程中村民主體地位被攫取的現象,削弱鄉村治理成效。
盡管鄉村社會對國家及社會資源有效承接的能力與現有資源流入的大發展趨勢還存在著結構性矛盾,村民迫于鄉村組織能力的薄弱而缺位于資源承接的主體過程,鄉村治理遭遇資源“異化”困境,但改革開放的長久歷程與鄉村振興的全面推進為當前我國的鄉村社會治理帶來了諸多新變,蘊涵著以內生型村民合作組織提升鄉村資源承接能力、促進鄉村治理有效實現的必然趨勢與施行可能。
傳統小農經濟中的村民自給自足,封閉的經濟形態造就鄉村社會網絡擴展受限的同時也形成了鄉村社會與經濟市場間的閉鎖。以農村經濟發展為切入點的改革開放打破了鄉村社會的封閉狀態,將傳統鄉村社會引入到市場經濟之中,現代市場朝向鄉村社會的覆蓋擴展也以高回報的經濟利益吸引著村民參與市場競爭;人口朝向城市的持續流動不僅加強了鄉村社會與現代市場的聯系,更促使村民的生產目的由家庭自給自足轉向財富積累,村民個體的市場競爭能力逐漸增強,其與城市的關系網絡再造推動著鄉村社會網絡橫向擴展,村民間的互助聯合取代個體的孤立勞作成為他們在現代市場中的行為選擇。而當前的鄉村振興戰略要求堅持農民的主體地位與改革創新,不僅要切實發揮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主體作用,同時更要增強農業農村自我發展動力,壯大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由此可見,依靠鄉村內生型村民合作組織參與資源承接與市場競爭,不僅具備現實的主體條件同時也具備政策及資源保障。
以個體為中心依照親疏遠近依次向外排開的“差序格局”構成了鄉村社會存在及發展的深層結構,關系網絡的重疊,強化著鄉村的熟人社會特質,倫理傳統與面子機制成為村民的行為內核。隨著我國改革開放以及法治化進程的深入推進,市場經濟與現代法治所蘊涵的精神特質逐漸融入到鄉村文化當中,助推著鄉村文化由傳統向現代轉型。作為現代市場經濟的重要基石,契約精神伴隨著城鄉經濟融合而深入到鄉村社會中,“誠實守信”越加成為鄉村文化的又一道德準則與精神支撐;法治進程中的全民普法教育愈發強化了村民的法治意識并逐漸內化為其行為導向,法治文化的長久浸潤為鄉村社會網絡交織及其運作發展構出與現代市場相契合的文化規則。并且,隨著鄉村社會融入現代市場經濟程度的加深、村民參與市場競爭的頻率遞增,村民與村外人員的互動愈發頻繁而持久,以“共同信仰為基礎,通過預警性或懲戒性機制及正式的規范制度來降低社會環境與系統的復雜性”[1]的普遍型信任逐漸成為鄉村組織網絡擴展的信任基石。資源下鄉與村莊內生傳統文化的互構在強化村民合作與團結的同時,也促進了社區村民的組織化利益表達,推動著鄉村組織網絡的密集化擴展[2]。
鄉村社會各治理主體在治理過程中形成的權責配置及相互關系構成鄉村治理結構。改革開放前的鄉村社會治理主體主要是鄉鎮及村“兩委”,治理結構及過程呈現出行政化一元格局。而隨著鄉村社會融入市場經濟進程的推進,尤其是鄉村振興戰略鼓勵工商資本下鄉投資建設,社會資本逐漸嵌入并成為鄉村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性因素,其中作為社會化資本代表的龍頭企業,在村民組織能力提升、鄉村經濟發展等方面呈現出明顯的推動作用。與此同時,經濟市場化參與過程中脫穎而出的村中經濟能人在鄉村社會中的地位逐漸提升,尊長重德的傳統文化自然地推動德高望重的鄉賢長者回歸鄉村社會中的地位,鄉村內生力量于鄉村治理中的主體作用越發強勁。由此,鄉村社會治理結構中的行政一元格局逐漸演變,內生于鄉村的新鄉賢、來源于外部嵌入的龍頭企業并原有鄉鎮村委兩級共同形成鄉村治理結構新貌,鄉村治理中的行政一元逐漸朝向主體多元、合作治理的態勢轉變。“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目前已形成以基層政府為主導,村‘兩委’為基礎,鄉村精英、普通村民、傳統宗族權威等為主體的多元鄉村治理格局。”[3]多元治理力量的崛起在推動鄉村治理發展的同時也為內生型村民合作組織參與鄉村治理拓展了主體空間。
鄉村振興國家戰略的全面推進離不開基層黨組織的核心領導,以基層黨建引領鄉村治理既是政策導向也是現實需求。自農業稅取消后村民與村委會因農業稅繳納所形成的利益聯結逐漸消逝,鄉村治理公共性伴隨村內公共事務的凋敝而漸趨弱化,加之資源持續外流致使鄉村社會更加松散無序。此外,村民合作組織作為村民內部組織,在經濟市場中是互助聯合與利益共享的集合體,經濟功能自然是其存在的根本邏輯,但當前我國的村民合作組織呈現出普遍的低水平發展現狀,表現出“空殼化”與“資本化”運作,項目資源或被侵蝕或被錯置。國家及社會資源的回流亟需鄉村社會形成強力凝結以順利承接,而“如果要素聚合效率越高、控制能力越強,取得較高要素回報率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亦然”[4]。于此必然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治理核心來實現對鄉村社會的整合與資源承接中的組織領導,因而必須要強化村黨組織建設與治理引領。堅持注重村黨支部與村民合作組織領導成員的選齊配強與班子嵌合,在村黨支部中構建起經濟黨小組,推進其于村民合作組織中的領導強化與治理融合,以此加強村黨組織對合作組織的組織統合與動員協調;與此同時,還應構建起村民合作組織內部以黨員為主要代表的監督委員會,實現其與村務監督委員會在合作組織于資源承接中的事務透明與監督完善。
達成資源承接過程的有效性并維護好農民的主體地位關乎著回流資源效用與國家政策目標的實現。囿于當前我國村民合作組織尚呈現出的低水平發展現狀,組織運作更多的是依照鄉村傳統習慣與道德倫理為準則,缺乏系統的現代管理制度與相當經驗的管理人員,回鄉的大量資源實質上并未得到有效承接與施用,資源效用延伸過程中村民的主體地位亦被遮蔽。然而政策導向下回流資源的結構規模及體量皆十分巨大,資源的有效承接必然需要承接組織具有嚴密完整的組織體系、完備全面的組織制度、素能良好的組織成員以及由此三者優化配置下所導出的強盛資源承接能力,同時為確保資源效用不被異化錯置、農民主體地位不被遮蔽,則始終堅持資源承接過程中的村民在場需被融入組織構造當中。此外,資源承接還需確保國家資源與鄉村社會之間的結構性調和,而構建起以民主治理與利益關聯為核心的村民合作組織有助于推動國家與社會融合,更利于資源有效下鄉與村莊整體善治[5]。因此,加大對鄉村社會內生型村民合作組織的政策支持,引進現代管理、推進合作組織向現代更迭是實現資源承接有效與確保農民主體地位的內在要求。加大有關村民合作組織建設及發展的相關政策支持,強化對村民的涉農項目申報、經管商務合作、審計核查監督等方面的技能培訓,引導其吸收回鄉有志青年和經濟能人并實行現代管理制度,推動組織項目事務內部公開透明,將現代性運行準則融入合作組織。
回流資源的承接施行及效用指向不僅為國家政策所限,更為承接過程中鄉村社會治理主體間的博弈互動所形構。而在當前,鄉村社會朝向多元治理格局邁進,基層政府、村民自治組織、下鄉工商企業及鄉村內生合作組織在鄉村場域中的作用相互交織,以回流資源為中心的治理秩序正在形成。而國家動員資源回流鄉村不僅能推動鄉村經濟繁榮,而且能助力鄉村社會內生秩序恢復與其現代化長遠發展,因而正確地處理各治理主體間的利益關系并構建起緊密的利益聯結機制,不僅利于多元治理主體在鄉村治理中的嵌合互融,也有利于推動回鄉資源的效用達成及鄉村治理長久的穩定有序。需要明確的是,鄉村振興戰略中所蘊涵的扶持政策及回流資源的首要目的便是讓農民切實受惠、讓鄉村切實發展,堅持以利村惠農為根本應成為緊密利益聯結機制的底層邏輯。可通過組建村民合作組織聯合體的方式引導村民合作組織橫向擴展,在增強合作組織勢能的同時促進鄉村社會網絡增殖與繁密,以此強化村民合作組織的鄉村治理能力;“堅持以公意為核心的治理理念,將公意與項目資源進行匹配”[6],實行資源效用與農戶帶動之間的量化掛鉤,并以此作為政策資源的結構規模及體量下輸的確定依據,同時構建起村民自治組織、村民合作組織、工商企業三者間的行為信用評價機制,助推多元主體于資源回流中鄉村治理的有序互動與治理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