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帖

千野

依田村

走在一首詩的田埂上

看到田野里，寫滿了秋天的

名句，比如金色的稻穗

紅榴、黃橙和水邊的美人蕉

出沒于字里行間

像姣好的形容詞一樣楚楚動人

飛舞的鳥翅，起伏的蟲鳴

以及搖曳桂香的清風

抒發出動詞們按捺不住的喜悅

小溪如弦，輕撥琴聲

池塘里青魚躍動的韻腳，倏忽

穿過蘆葦倒映于藍天的空靈

孩童們像花蕾般的音符

讓天地間一行行黃綠紅藍的詩句

跳動起純真無邪的歡快節奏

拍照的少女，像蝴蝶般飛來飛去

喚醒了鄉間所有的詩情畫意

含笑期待愛情的脈脈吟誦

采茶的老人，用草帽遮住滄桑

打算用一杯清茶，淡忘一生的

酸甜苦辣，消隱天下的是是非非

高聳環繞的樹林，集結起

密密匝匝的感嘆號，終究擋不住

外面大路上傾軋而過的刺耳的詞語

但無論如何，我都相信，每個人

都心藏一首田園詩，我們始終

走在一首古老的詩歌的田埂上

在新場鎮

濃密的黃葛樹蔭，漏下午后

悠閑的鳥語和春光。一杯綠茶

喚醒茶馬古道一路茶香，以及

踏碎晨昏的馬蹄聲聲。我在

古鎮的水邊入夢，古堰汩汩

自紛亂的戰國，逶迤而來

用乳汁般的柔語，穿透無數

陡峭的風雨，蹚過沉沒或者埋葬

早已銹跡斑斑的白銀、王璽和

刀劍，此刻，正穿過我的身體

流進大地網狀的血管，流成

一片安謐的川西水鄉，流成

調色板似的田野和蔥蘢的村落

以及，一座一座，天梯般的城市

荷花

荷花帶著露珠，像是

剛剛出浴，身著

一塵不染的，白色的

紗裙，與清風，在原野

相遇，交談中

剛到唇邊的一句

金黃色的珠語，讓自己

一笑三曳，透明的風

趕忙屏住呼吸，扶住她

婷婷斜斜的腰身。決然

不理會，不相信，像

壓根兒就沒看見

所有，所有從塵世

慕名而來的，污穢之人

竹子的愛情

砍吧，鋸吧，我不怕疼痛

任你伐倒，帶回家去，據為己有

還要放縱你恣肆的匠心，用初月般的

彎刀，剖開我的心扉，用光束似的勻刀

一層一層，剝開我從未泄露的愛情

哪怕劃成一片一片，割成一絲一絲

然后，極盡彎曲，任由編織

盡管穿，插，削，鎖，釘，扎吧

我都非常樂意，只要你高興，我愿意

讓你編織成分擔憂愁的酒杯

依偎孤獨的椅子，對弈世界的棋盒

心心相印的畫幅，盛滿生活的提籃

更愿意成為一只安安靜靜的斗笠

跟你走遍天涯，為你遮擋風雨

你養花，我寫詩

你養花的時候，花朵

便搖曳在一些詩句的枝頭

你熨衣服的時候，撫平了

許多章節里皺褶如山的憂愁

你日復一日，清掃塵埃

讓潔凈的小屋，如詩，如舟

穿過濁浪滾滾，沒有盡頭的

塵海;你朝朝暮暮，烹調

生活的滋味，香韻如煙如霧

纏綿于歲月的字里行間

夜里，把風雨和黑暗關在門外

玫紅燈下，你斟酒的時候

酒香滿屋，一抹胭紅的你呀

醉成我一生，最美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