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

鄧康延

尊嚴是一個虛詞，可分量很重。當馬寅初老先生的《新人口論》被從上到下雷霆萬鈞地打壓時，他面對蒼生歲月，昂著頭。另有一位美籍華人，幾年前在參加一次國際冰雕大賽時，在許多國旗里沒有找到中國國旗，去質詢才知因為政治原因中國未被邀請。他轉而對主辦者說：“那我代表中國。”別人為之吃驚。他堅持己見，否則就撤作品。后來，他獲獎后，奏響了中國國歌升起了中國國旗。

帕斯卡說：我們的全部尊嚴就在于思想。一位朋友講了一件他身邊發生的事：一位修自行車的老師傅在收顧客錢時，幾個圍觀者大驚小怪地道：“你沒看出他是咱們的副市長嗎？”老師傅“噢”了一聲道：“修車付錢和當什么官沒關系吧？”幾個好事者見狀急忙掏出錢來要代交，而老師傅只取走了副市長遞過來的錢。

尊嚴的核心是平等。

幾年前的一天電視新聞聯播中，播映了美國一輛車跌入峽谷死了兩人的畫面。而幾乎同時，西安近郊旅游點一處橋塌，幾十人喪生的消息卻遲遲未加公布。中國人的生命這么不值得重視？我們的尊嚴有時很脆弱。一個人不被看重便是每個人不被尊重。這就是有些國家寧可為一個本國公民的屈辱而與肇事國決裂的原因。

我們的國家終于很實在地進步了。當媒體終于敢于觸及一切悲劇或鬧劇的內核，尊嚴蘇醒了。那是對過去的反思，更是對明天的承諾。

當今盛世太平、經濟發展，而以乞討為業者卻如潮涌來，讓一座大都市“煞風景”，就像地上隨處可見的口香糖黑斑一樣難以剔除。人格教育薄弱，社會風氣惡俗，乞丐大軍中真正喪失生存能力、面臨生死憂患者是極少數，更多的乞討者已并非有果腹之欲，而藏發財致富或懶惰享受之心。這已不只是這一群人的悲哀，太多的乞丐弄得我們不善良。原本最珍貴的人的自尊卻被輕易地換取了叮當垂落的鋼鍘兒，這是錢之過？欲之過？人之過？

其實，另有一大批衣著光鮮的人在歷史的路邊，讓靈魂跪著。生活中我們時常可以看到，當一些人逢迎巴結上司時，原本對下屬鐵青或麻木的臉膛倏忽綻開桃花，伴著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奔前跑后，全然不是原來的他自己。而那些心安于恭維，身樂于捶背的挺有架子的領導，忽遇更高的官，也頓失華貴雍容，變成了另一個唯唯諾諾。肉體和靈魂，金錢與權欲交織多少關系。除了缺鈣還有什么東西能讓人這般一溜子順序骨頭變軟？——人的趨炎附勢的劣根性？缺乏監督力度的權勢？帶有封建余孽的人身依附？誘迫人品變濁的功利世俗？“富而不驕奢淫逸，窮而不墜青云之志”真要成為蒙灰的書齋里遙遠的格言？我很喜歡作家李銳的一番話：深藏于美國作家福克納內心深處的，是他深廣無邊的對人的悲憫情懷，是他永生不舍的對于人的尊嚴的追懷，是他面對歷史和時間無盡的生命感嘆……他注定了要在這塊崇尚機器和金錢的國土上，落在那些熱烈、喧囂充滿了欲望的視線之外。

真正的中國男人需要肝膽，在屈辱中建立自尊，在苦難里承擔祛除苦難的使命。

選自《高考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