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治療抑郁癥機制研究進展

董燁卿 王毅 周競 胡智海

摘 要 抑郁癥是一種常見的心境障礙疾病，隨著現代社會人們所承受的壓力不斷增大，其發病率正日趨增加。針灸治療抑郁癥療效明確、無明顯不良反應，具有較高的臨床應用價值。現綜述近年針灸治療抑郁癥的臨床研究，從神經遞質及受體、神經可塑性、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以及腦腸軸角度總結并探討了針灸治療抑郁癥的機制，為臨床針灸治療抑郁癥提供理論指導和科學依據。

關鍵詞 針灸 抑郁癥 機制

中圖分類號：R246.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1533（2021）03-0038-04

*基金項目：上海市科學技術委員會科研計劃項目（19401935500）；上海市衛生健康委員會中醫重點?？婆囵B項目——針灸專科；上海中醫藥大學預算內科研項目自然科學類（2020LK079）；虹口區“國醫強優”三年行動計劃（2018—2020年）區域中醫優勢?？婆嘤疤嵘椖浚℉GY-YSZK-2018-03）；虹口區“國醫強優”三年行動計劃（2018—2020年）虹口區名中醫胡智海學術經驗傳承工作室（HGY-MZY-2018-18）；虹口區“國醫強優”三年行動計劃（2018—2020年）盛氏六脈傳承與發展（HGY-ZYCC-2018-01）

Research progress of the mechanism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for the treatment of depression*

DONG Yeqing1**， WANG Yi2， ZHOU Jing2， HU Zhihai2***（1.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1203， China； 2. Department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Shanghai TCM-Integrated Hospital affiliated to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0082， China）

ABSTRACT Depression is a common disease of mood disorder and its incidence is increasing with the increasing pressure on people in the modern society.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has a clear curative effect， no obvious adverse reactions and high clinical application value in the treatment of depression. The clinical studies on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in the treatment of depression in recent years are summarized and discussed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neurotransmitters and receptors， neuroplasticity， neuroendocrineimmune network and brain-gut axis based on the existing research results and the mechanism of action is also explored so as to provide theoretical guidance and scientific basis for their clinical practice.

KEY WORDS acupuncture； depression； mechanism

抑郁癥主要以顯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軀體癥狀、思維遲緩、認知功能損害和意志活動減退為臨床表現，嚴重影響患者身心健康。2017年WHO的調查數據顯示，中國的抑郁障礙患病率達到4.2%[1]。西醫治療抑郁癥主要依賴藥物治療如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制劑（SSRIs）、三環類抗抑郁藥物（TCAs）等，雖能取得一定療效，但易形成依賴性及發生停藥反應，且不良反應明顯。而大量研究表明，針灸治療抑郁癥不僅療效明確，且無明顯不良反應，具有較高的臨床應用價值。近年來，針灸治療抑郁癥的作用機制研究取得了一定進展，本文從神經遞質及受體、神經可塑性、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以及腦腸軸角度對針灸治療抑郁癥機制的研究進展進行總結和探討。

1 神經遞質及受體

目前多數研究認為抑郁癥的發病主要與大腦海馬區單胺類神經遞質如5-羥色胺（5-HT）、多巴胺（DA）、去甲腎上腺素（NE）等含量的變化有關，上述神經遞質的紊亂是抑郁癥病理生理學的基礎[2]。韓興軍等[3]觀察針灸治療抑郁大鼠后其海馬與尾殼核區神經遞質含量的變化，發現DA的含量均有不同程度的上調。肖偉等[4]觀察解郁安神針法對卒中后抑郁模型大鼠神經遞質的影響，治療后針刺組大鼠海馬區5-HT、NE、GABA等神經遞質含量明顯升高（P<0.01），表明針灸治療抑郁癥可能通過調節上述神經遞質的含量從而發揮抗抑郁作用。此外，抑郁癥的發病與神經遞質受體的功能變化也存在關聯。丁寧等[5]對慢性不可預見性溫和應激（CUMS）抑郁大鼠行針灸治療后測定大鼠額葉皮質5-HT、5-HIAA、色氨酸（Trp）含量及5-HT1A受體功能，結果表明糾正5-HT1A受體功能紊亂可能是針灸發揮抗抑郁作用的途徑之一。

2 神經可塑性

神經可塑性的改變具體表現為神經元、神經膠質細胞的變化以及神經元內信號通路的轉導障礙，與抑郁癥的發生發展關系密切[6]。因此，調節神經元、神經膠質細胞再生及介導相關信號通路以恢復神經可塑性也是針灸治療抑郁癥的主要機制之一。

2.1 神經元及神經膠質細胞

Sun等[7]采用通督調神針法治療腦卒中后抑郁模型大鼠，結果表明針刺可能通過修復海馬神經元損傷而改善抑郁大鼠的行為。膠質原纖維酸性蛋白（GFAP）是星形膠質細胞活化的蛋白類標志物，盧峻等[8]針刺百會、內關穴后檢測到GFAP mRNA和GFAP在慢性應激抑郁大鼠額葉皮層的表達均升高（P<0.01），抑郁大鼠星形膠質細胞形態明顯改善，因此針刺可能通過調節額葉皮層GFAP表達、修復星形膠質細胞損傷來發揮抗抑郁效應。

2.2 信號通路

針刺治療抑郁癥機制可能與不同信號通路所介導的炎癥反應及氨基酸代謝有關[9]。郭郁等[10]發現針刺治療可抑制強迫游泳應激抑郁模型大鼠海馬c-Jun氨基末端激酶（JNK）信號轉導通路。JNK的活化易導致抑郁，抑制JNK活性具有保護神經細胞的作用[11]。姜會梨[12]對慢性束縛應激（CRS）結合孤養抑郁癥模型大鼠進行針刺治療，發現針刺能夠激活模式識別受體TLR4信號通路和NLRP3炎性小體介導的免疫炎性反應從而達到抗抑郁作用。此外，抑郁癥患者及抑郁動物模型的外周循環系統或中樞神經系統均存在TLR4信號通路的變化[13]，調節TLR4信號通路介導的炎癥反應可能是針灸治療抑郁癥的機制之一。

3 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

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的存在表明內分泌系統與免疫系統的功能變化均可通過相關通路的介導引起神經系統的功能變化。針灸可調控抑郁癥患者內分泌系統中部分激素水平及免疫系統中炎癥細胞因子表達，從而影響神經系統，發揮抗抑郁作用。

3.1 神經系統與內分泌系統

神經系統與內分泌系統的聯系主要表現為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HPA軸）、下丘腦-垂體-甲狀腺軸（HPT軸）以及下丘腦-垂體-性腺軸（HPG軸）的調節。HPA軸的激活和紊亂與抑郁癥密切相關[14]。抑郁癥患者下丘腦和血漿中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激素（CRH）、促腎上腺皮質激素（ACTH）及血清皮質醇（CORT）的含量變化可反映HPA軸對神經系統的調節功能。有研究[15]對慢性輕度應激抑郁大鼠關元穴及雙側足三里穴進行電針治療，發現電針可下調大鼠下丘腦CRH mRNA表達以及降低血漿ACTH和CORT水平；張貴鋒等[16]觀察通元針法聯合隔藥鹽灸神闕穴對產后抑郁大鼠行為和HPA軸的影響，結果顯示針刺可調節HPA軸功能從而改善抑郁。

HPT軸的功能與甲狀腺激素水平密切相關，有研究表明，抑郁癥患者中樞神經系統可能存在甲狀腺激素水平的異常[17]。徐世芬等[18]探究針刺百會、心俞、肝俞穴對抑郁大鼠神經內分泌功能的影響，發現針刺可使抑郁大鼠原先降低的T3、rT3、TSH水平顯著提高（P<0.01），T4水平有所上升。HPG軸可調節應激信號，這一功能與性激素密切相關[19]。張玉泉[20]發現針刺治療可調節圍絕經期抑郁癥患者血清雌二醇（E2）、促卵泡生成激素（FSH）以及促黃體生成素（LH）水平。有meta分析指出，男性抑郁癥患者的性激素改變體現在睪酮的降低以及雌二醇的升高[21]。

3.2 神經系統與免疫系統

抑郁癥患者體內免疫系統的異常激活可能與炎性細胞因子的分泌異常有關，且炎性細胞因子水平在抗抑郁治療前后有顯著差異[22]。董莎等[23]研究發現，針刺可通過上調血清抗炎性細胞因子IL-10的含量發揮抗抑郁效應。趙俊等[24]采用電針百會、印堂穴治療抑郁大鼠，結果提示促炎細胞因子IL-6、TNF-a含量顯著降低。Lu等[25]發現針刺可顯著降低慢性應激模型大鼠海馬、前額葉皮質和血清中促炎細胞因子的水平從而產生抗抑郁作用。因此，上調抗炎細胞因子含量或抑制促炎細胞因子水平可能是針灸通過調節免疫系統治療抑郁癥的機制之一。

4 神經系統與腸道功能

抑郁癥與腸道微生態具有高度關聯性[26]。隨著“腦腸軸”學說的提出，神經系統與腸道之間被證實存在著雙向信息調節。近年來研究發現，針灸可通過調節腸道微生物群及腦腸肽水平，達到改善腸道功能而治療抑郁癥的目的。

抑郁癥患者腸道微生物群的失調可導致腦腸軸信號異常，引起中樞神經系統失調[27]。蔣海寅[28]對細菌基因進行測序，發現抑郁癥患者在抗抑郁應答后腸道菌群存在部分重建。漆靖等[29]發現抑郁癥患者病情嚴重程度與腸道中抗炎性細菌擬桿菌屬和棲糞桿菌屬豐富度成反比，與毛螺菌屬豐富度成正比。宋蕙杉[30]觀察不同電針對抑郁模型大鼠腸道菌群每孔顏色變化率（AWCD值）的影響，結果發現音樂電針、脈沖電針可能通過調節腸道菌群AWCD值改善抑郁癥狀。由此可見，針灸可通過調節腸道微生物群從而發揮抗抑郁作用。

腦腸肽是同時分布在腸道與神經系統的多肽物質，在腦腸軸的調節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生理功能[31]，調節腦腸肽水平可同時糾正腸道功能紊亂及改善神經系統癥狀。滕金艷等[32]對抑郁模型大鼠行電針治療，結果表明大鼠結腸黏膜腦腸肽胃泌素（GAS）、神經肽Y（NPY）及降鈣素基因相關肽（CGRP）含量均有顯著變化。秦麗娜[33]發現電針可通過調節抑郁大鼠下丘腦腦腸肽GAS、生長抑素（SS）、胃動素（MTL）的釋放調控腦腸軸，改善抑郁大鼠消化功能。因此，針灸可能通過調節腦腸肽水平參與抑郁癥的發生發展過程。

5 展望

針灸治療抑郁癥療效明確，且必然是多靶點、多層次共同作用的結果，但目前關于該機制的研究深度仍待加強。在此，筆者提出以下建議與思考：①應探討針灸對抑郁癥不同中醫證型干預機制的差異性。目前研究主要集中在針灸對同種抑郁模型的干預機制，而不是針灸治療抑郁癥的不同中醫證型時的機制是否會發生相應變化；②須探究不同針灸療法或不同選穴作用機制的差異性。經絡系統的實質以及穴位如何作用于人體產生療效尚未有所定論，故針刺選穴或針法的不同是否也會導致不同針刺療法治療抑郁癥之間的機制有所差異；③須在觀察腸道微生物及腸道中腦腸肽含量變化的同時監測神經系統中腦腸肽及抑郁癥相關標志物的含量變化；④國內外眾多研究顯示抑郁癥與腦功能連接網絡變化存在密切相關。筆者建議可運用fMRI等影像技術觀察針刺對抑郁癥患者腦功能連接網絡的影響。綜上，針灸治療抑郁癥機制的研究雖已取得一定進展，但仍需不斷拓寬思路加強研究，以充分發揮針灸治療抑郁癥的優勢，為臨床上抑郁癥能取得更好的療效作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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