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容止
“穿上了這身軍裝,這一切就都是我該做的。我獲得的這個榮譽歸于馳援武漢的軍隊的醫務工作者,千千萬萬的科技工作者,我還代表了千千萬萬奮戰在抗疫一線的女性同胞。”
2020年9月8日,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在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習近平總書記向“共和國勛章”獲得者鐘南山和“人民英雄”國家榮譽稱號獲得者張伯禮、張定宇、陳薇頒授勛章獎章。
當四位時代英雄出現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全國人民都被深深地震撼和感動了。獎章和榮譽是國家和人民的肯定,是他們挺身而出、為國擔當的標注,更是壓在肩頭沉甸甸的擔子。
在他們挺拔身姿的背后,是無數勇往直前的中國醫務工作者和生物科研人員。他們用自己的青春、汗水、鮮血甚至生命,書寫了醫者大愛,也詮釋了中華兒女的擔當。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中,沒有年齡,不分性別,沒有小我,只有一群群逆行的勇士和一個個家國英雄。
在國家最高榮譽的獲得者中,一身戎裝的中國工程院院士、生物危害防控專家、首席生化武器防御專家、軍事科學院研究員陳薇格外引人注目。這位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面對來勢兇猛的病毒,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保家衛國的艱巨重擔。這一刻,她是一名有著錚錚鐵骨的戰士。
對于獲得的榮譽,陳薇表示:“穿上了這身軍裝,這一切就都是我該做的。我獲得的這個榮譽歸于馳援武漢的軍隊的醫務工作者,千千萬萬的科技工作者,我還代表了千千萬萬奮戰在抗疫一線的女性同胞。”
生死時速113天
從2020年1月26日到5月17日,陳薇帶領團隊在武漢整整奮戰了113天。這是見證中國速度和中國力量的113天,是夜以繼日、爭分奪秒的113天。
2020年年初,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暴發,武漢萬分緊急。1月26日,大年初二,陳薇率團隊來到武漢一線,與北京后方科研基地同時作戰,開始開展疫苗研發攻關。她比誰都明白病毒的可怕之處,但她還是選擇了義無反顧。
陳薇表示,當時來到武漢,就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做了最充分的方案,準備進行最長期的奮戰。所以,團隊圍繞新冠病毒的病原傳播變異、快速檢測技術、疫苗抗體研制等,建立了聯防、聯控、聯研、聯治的工作機制。
到了武漢之后,陳薇發現整個武漢市的病毒核酸檢測需求非常大,發熱門診擠滿了前來檢測核酸的市民,迫切需要提升日檢測量。盡管此行還有其他重要的任務,但陳薇團隊主動請纓,在湖北首次推廣了自動核酸檢測。
僅僅用了4天,陳薇和軍事醫學研究院專家組就研發出了檢測試劑盒。1月30日,在移動檢測實驗室開始運行后,陳薇帶領專家組1天內就完成了帳篷式移動檢測實驗室和檢測平臺搭建,并利用自主研制的試劑盒,以及全自動提取核酸的方法,單日標本檢測能力最高達到1000份以上,大大縮短了核酸檢測時間,加快了確診速度,有力推進了疫情防控工作。
她說:“后來這一平臺也為武漢‘應收盡收,發揮了關鍵作用。”這是軍事醫學科學院專家組深入疫區進行科研攻關取得的一項重要應用成果,武漢核酸檢測在遭遇瓶頸期的1月底和2月初,發揮了突出作用。
3月3日,央視《新聞聯播》傳來喜訊:由陳薇領銜的科研團隊已取得新冠疫苗研制的重要階段性成果;3月16日,團隊研制的重組新冠疫苗獲批啟動展開臨床試驗,這也是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研究階段的新冠疫苗;4月12日,該疫苗在武漢開展了隨機雙盲二期臨床試驗,成為當時全球唯一進入二期臨床試驗的新冠病毒疫苗;5月22日、7月20日,陳薇團隊在《柳葉刀》分別發表I、II期臨床試驗結果;6月22日,陳薇團隊發現了首個靶向刺突蛋白N端結構域的高效中和單克隆抗體,這也是陳薇團隊研發的腺病毒載體重組新冠疫苗在全球率先進入Ⅱ期臨床試驗后,取得的又一項世界級科研成果。
“3月16日,全世界第一針疫苗打在武漢,而且第一份全世界公布的人體數據也是武漢的數據。”陳薇回憶,“其實開始也有擔心,離漢通道還在關閉中,志愿者從哪里找。”她沒想到的是,公布108個志愿者名額后,兩天內竟有5346人報名,甚至有夫妻兩人來參加試驗的,“如果他們夫妻倆都感染了,孩子就沒人照看了。這讓我非常感動,真的是英雄的武漢人民。”
很多人不知道,陳薇不但是研制疫苗的人,還是疫苗的第一個接種者。“雖然我們有大量的實驗證明這是安全的,面對未知的第一次,我覺得我得先上。如果犧牲了,也就我一個人。”有網友稱,神農嘗百草,陳薇第一針,這才是真正的國士無雙!
從1月26日到5月17日的113天里,陳薇團隊與后方科研基地聯合作戰,以軍人的使命刻苦攻關,經過成百上千次試驗,團隊不斷取得突破,研制的重組新冠疫苗向世界展示了“中國速度”。
陳薇鏗鏘有力地說:“專利是我們的、原創是我們的,所以我們在任何場合,都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這位54歲的女將軍用一支小小的疫苗,給中國最硬氣的王牌,給中國人民最大的底氣!
“當然,我們團隊也不是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我們團隊就是這么在幾十年如一日的‘養兵千日,千日用兵的狀態下鍛煉,雖然我們壓力很大,但我們心里有一個崇高的目標,堅定的信念,我們也很淡定、很冷靜地按照科學規律在走。”說起在武漢抗疫的100多天,陳薇如是說。
事實上,陳薇團隊除了研制疫苗,還對昆蟲做過病毒監測。有人擔心蚊子等昆蟲會傳播新冠病毒,陳薇團隊在武漢布點空氣采樣器,“當時的檢測是沒有發現昆蟲傳播現象的。”
不僅如此,當時疫情肆虐,老百姓對疫情還有很多疑慮。在中央指導組的統一安排下,陳薇團隊也積極運用科學技術,積極回應百姓關切。比如有市民擔心從金銀潭醫院經過是否會感染,陳薇就帶領團隊從金銀潭的院外50米一直檢測到ICU,做空氣采樣,并對醫院院感提出風險點防治;有女性關心新冠患者能否母乳喂養,陳薇團隊對患者進行跟蹤監測,發現母乳在56攝氏度15分鐘處理后喂養安全可用……
“我們把武漢當成了自己的家,盡我們所能,用科學數據回答老百姓關心的問題。”陳薇說。
永不后悔25歲
陳薇的一切故事,起源于她25歲時的一次選擇。
1966年,陳薇出生在浙江省蘭溪市。小時候,陳薇不僅容貌清秀,而且成績優異,但成為女科學家,是陳薇從沒想過的事情。
初中畢業那年,陳薇打算到師范學校讀中專,將來當個老師,但物理老師的一句話改變了她的想法:“你學習成績這么好,我相信你讀了高中后,一定能夠考上一所好的大學。”
陳薇聽取了物理老師的建議,放棄了讀中專的計劃。果然,她不負眾望,在1984年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浙江大學化工專業。
上了大學之后,這位漂亮的女學霸并沒有止步。1988年,即將畢業的陳薇獲得了系里唯一保送清華大學的資格。于是,年僅22歲的陳薇進入清華大學攻讀生物化工專業研究生,并在3年之后順利地獲得了碩士學位。
這一路陳薇走得毫無懸念,順風順水。她雖然是理科生,但與很多女大學生一樣,熱愛文學和舞蹈,擔任過《清華研究生通訊》雜志副主編,也常常光顧周末的學生食堂舞會,還是清華大學咖啡廳的首批女服務員,走到哪里都是一道很亮麗的風景。
誰也想不到,這個能力出眾、打扮前衛時尚的江南女子竟然會有一天攜筆從戎,走上與病毒作戰的科研道路,并投入了畢生熱血。
一切的轉折開始于1990年。那時,陳薇年僅25歲,已與深圳一家著名生物公司簽約。她曾這樣回憶這段往事:“記得那家公司特高興,還請我和導師叢進陽老師在香格里拉飯店簽了約,那是我第一次進五星級飯店……”
然而,當年12月的一天,導師安排陳薇去軍事醫學科學院取回實驗需要的抗體。正是這次偶然,徹底改變了陳薇的人生軌跡。
走進軍事醫學科學院,陳薇驚訝地發現中國竟然有這樣一個特殊的單位,用生物盾牌保家衛國。這一認知讓陳薇的世界打開了一扇莊嚴而又神圣的門。回到學校后,陳薇熱血沸騰、輾轉難眠,她心中產生一種投身其中、貢獻才智的強烈愿望。
然而,她想參軍的想法招來一片反對,好多人勸她放棄,清華高材生明明可以走更輕松的路,為什么非要選擇去參軍?要知道,當時陳薇的同學們不是選擇去大企業就是出國,沒有一個選擇去部隊。
但陳薇心意已決,她毅然決然地主動找到軍事醫學科學院要求從軍,投身國防。
當真正從學生變成軍人,這些剛走出象牙塔的年輕學子才發現,理想和現實存在很大的差距。軍事醫學科學院地處偏僻,四周非常荒涼,而部隊生活既單調又清苦。
時間不長,與陳薇同期入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部隊,唯有陳薇堅持了下來。事實上,陳薇不僅沒有后悔25歲的這個選擇,還無比慶幸。她后來回憶:“即使1993年在廬山的一次全國學術會議上與師弟何詢不期而遇,得知雙方收入差距在百倍以上,也沒有動搖我的軍心……”
與病毒共舞29年
這條路,注定是一條孤獨而又艱辛的路,要比別人多付出無數倍。科研路上的挫折,一遍遍地考驗著陳薇的意志。
1991年4月,陳薇特招入伍之后,另一個重要選擇就是未來的研究方向。“病毒是公共健康的最大殺手”——憑著職業敏感和軍人的使命,陳薇將抗病毒藥物作為主攻方向。
誰也想不到這位外表清純的小姑娘穿上軍裝之后,研究對象居然會是包括鼠疫、炭疽、“埃博拉”在內的病毒。為此,一位同事在轉業之前曾特意勸她少搞這些危險的課題。
但陳薇堅定地認為,各種致病微生物在戰時可能成為敵人手中的武器,即便是和平年代,也可能成為大規模疫情發生的罪魁禍首,給國家和民族帶來災難。她需要投身其中去研發保衛國家和庇佑人民的“生物盾牌”。
當時,陳薇在軍事醫學科學院微生物流行病研究所工作。這是擔當著防御生化武器與核武器重大使命的地方,是一份需要十足耐心和時間的純粹的科研工作。在這里,她安安心心地投入科研,先是花4年時間成為了微生物學的博士研究生,3年后又獲得了醫學博士學位。這才終于入選了軍事醫學的A類人才庫。
為了科研,為了肩上的責任,陳薇把盡量多的時間都給了實驗室,父母家人都很難見上一面,即使1998年當了母親,也只休了1個月的產假。
一年又一年的煎熬和磨礪,陳薇經歷了太多別人并不容易承受的寂寞,但她始終沉下心來潛心鉆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2002年,經過整整10年的積累之后,36歲的陳薇終于開始嶄露頭角,被破格晉升為研究員,成為年輕的博士生導師。
事實上,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勇挑重擔并非陳薇第一次抗擊重大疫情。陳薇第一次被公眾所熟知,是在2003年的“非典”疫情時。
2003年,“非典”暴發。在獲知疫情出現的第一時間,陳薇就轉移了研究方向,將自己的研究課題用于對病毒的防控上。
這是陳薇人生中經歷的第一場真正的大戰和實戰。陳薇帶領課題組在國內率先分離出新型冠狀病毒,一舉確定了“非典”的元兇。在研究的過程中陳薇突然發現,一種干擾素可能對預防“非典”有用。
當時,全國已經有很多醫生護士被感染,陳薇必須與病毒賽跑,她第一個鉆進了負壓實驗室,在缺氧的環境中工作,忍受著頭痛欲裂。她為了爭搶速度,在這個每次只能待5個小時的地方,盡量不吃不喝,穿著成人紙尿褲,每次都要堅持工作八九個小時。
經過50多天沒日沒夜的攻關,陳薇團隊研發的“重組人ω干擾素”進入了大動物與臨床實驗中。因為每天都要與高濃度的“非典”病毒零距離接觸,陳薇與團隊被單獨隔離,丈夫和4歲半的兒子也無法見面。
陳薇成功了。2003年4月28日,“重組人ω干擾素”獲準進入臨床。這支小小的噴霧劑作為有效的預防手段保護了1.4萬名醫護人員,成功阻擋了“非典”病毒。
“非典”之后,她又盯上了埃博拉病毒,堅持研發相應的疫苗,前后跟進了整整10年。
“埃博拉”被稱為“人類的黑板擦”,是世界上死亡率最高的病原體之一。1976年“埃博拉”第一次暴發時,55個村莊的人口幾乎全部消失……更讓陳薇感到心驚肉跳的是:如此可怕的“埃博拉”距離中國僅僅只有“一個航班的距離”!
于是,2004年,在全世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埃博拉”為何物時,陳薇敏銳地開始了對“埃博拉”疫苗的研究,并帶領團隊堅持研究了10年。
2014年“埃博拉”突然在非洲暴發。陳薇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必須到非洲一線去,只有前往疫區,才有可能用最快的速度研發出疫苗。于是,陳薇帶領團隊奔赴西非的塞拉利昂,在病毒最多的地方安營扎寨。
陳薇的所有努力沒有白費,2014年9月,在她和團隊的努力下,成功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支抗擊埃博拉病毒的新基因型疫苗。2014年12月,在全球死亡人數直線上升的嚴峻時刻,埃博拉疫苗獲臨床許可,成為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的新基因型疫苗。
從此,陳薇有了一個新稱謂——“埃博拉病毒終結者”。電影《戰狼2》里的陳博士,原型就是陳薇。
陳薇說:“穿上這身軍裝,就意味著這一切都是你該做的,除了熱愛,我想不出其他理由,我愿這一生都能和致命病毒短兵相接,為受困疫區的生命打開希望之門。”
2015年7月,49歲的陳薇被授予少將軍銜。
2019年11月,53歲的陳薇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
2020年9月8日,人民大會堂,我們看到的是陳薇的颯爽英姿,而她的母親一眼看到的卻是短短半年,女兒的黑發變白發!
“我印象最深的是‘舍生忘死‘尊重科學。中華民族在大災大難面前展現的大義、國家在科技上的大量投入、廣大科技工作者踐行科學精神理念,讓我們有能力、有底氣用最快時間做出經得起時間檢驗、歷史檢驗、國內外同行檢驗的科技成果。我為中國制度、中國精神、中國科技感到自豪。”陳薇說,“人活一世總要干點事情,你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條件,為什么不把事情做到極致?”
醫者大愛,國士無雙。
中國新時代 2021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