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兄妹之間不因照顧老人多寡形成債務關系

秦風

老母親生活無法自理，兄妹簽訂母親養老協議。女兒因故不能在母親床前伺候，兒子便把老母親接回家照顧。后兄妹反目，哥哥向妹妹索要照料母親的“代勞費”——

妹妹在照顧母親過程中摔傷腿腳，哥哥答應代為照顧母親

家住江蘇省鎮江市某區的趙彩鳳，出生于1942年。上世紀70年代初，她的丈夫病故。當時兒子周建14歲，女兒周敏12歲。趙彩鳳靠著幾分薄田種菜，起早貪黑辛苦勞作，將一雙未成年的兒女養育成人。

兒女各自成家后，趙彩鳳又幫著帶孫子和外孫女。1998年前后，周建和周敏共同出資，幫母親翻建了樓房。周建和周敏都另有住處，他們常常攜家帶口回來小住，平時也均等付給母親生活費，并根據當地生活水平做相應調整。趙彩鳳一生勞碌，總算過上了安逸的晚年生活，她感到心滿意足。

2015年，73歲的趙彩鳳被查出患了結腸腫瘤。在周建和周敏的竭力勸說下，她做了手術。半年后，她又因糖尿病、高血壓、視力和聽力障礙等多種疾病導致偏癱，生活漸漸不能自理，且出現了意識喪失的情況。2016年10月，當地人民法院宣告趙彩鳳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指定周建和周敏為其監護人。

兄妹倆經過商量，簽訂了《照顧老媽協議》，其中載明：“為盡子女孝道，兄妹輪番照顧老媽趙彩鳳，從2016年12月開始，周建雙月，周敏單月，負責照顧母親的日常起居。除特殊情形外，雙方依據單雙月各自照顧母親，不打擾另一方?！?/p>

當時周敏已經55歲，也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壓。為照料年邁的母親，她盡力克服自身困難，按兄妹協議履行義務。但是，2017年3月，在照顧母親的過程中，周敏不慎從樓梯上跌落，腿腳多處骨折，她只好請哥哥代勞，口頭表示以后會在經濟上多承擔一些。周建大度地說：“妹妹家不寬裕，在你養傷期間，全由我照顧母親吧，兄妹間不必要算得這么清楚。”哥哥向來斤斤計較，現在如此爽快，大大出乎周敏的意料。不過，她還是再三向哥哥表示感謝，并說等她痊愈后一定會補足照顧母親的時間。

2017年4月，周建將趙彩鳳接回家居住。周敏腿腳骨折尚未痊愈，糖尿病又加重，不能前去看望母親，只好每月通過微信給哥哥轉去母親的贍養費。

兄妹倆因分家產反目，哥哥提出自己代妹妹照顧母親，付出勞動多，要妹妹支付代勞費

2017年10月，周敏身體康復，去看望母親。周建對她說：“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老媽的房子拆了，不想打擾你養傷，我就做主簽了合同?！彼嬖V周敏，拆遷補了三套房子和22萬元補償金：“房子咱倆一人一套，另外一套給你侄子結婚用，老媽以后就跟我生活吧，補償金作為老媽的生活費。”

周敏性格內向，平時很少跟鄰里交流，根本不知道老媽的房子要拆遷的事。此時，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摔傷后，哥哥愿意獨自照顧母親，原來他早就知曉拆遷的事，卻只字未提。現在，房子已經拆了三個多月，他才告訴自己。周敏問：“當初建房子的資金，我們出的一樣多，憑什么你現在要拿兩套房？”周建說：“我家兒子姓周，是給周家傳宗接代的，你家女兒畢竟是外姓人，不一樣！”周敏據理力爭，另外一套房子給侄子做婚房也行，但總要拿出一些錢來補償自己。周建表示，他不會給分文補償。

幾次商談未果，兄妹矛盾加劇。2019年3月，周建將母親趙彩鳳送進了養老院。他通知周敏，相關費用悉數在拆遷補償金中開支，如果用光了再由兄妹均攤。不久，三套安置房到位。周敏向法院起訴分割財產。因趙彩鳳此時已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法院組織兄妹兩人調解，最終達成協議：周建周敏各得一套房，另一套房暫登記在趙彩鳳名下，日后再另行解決;22萬元補償金作為趙彩鳳住養老院的費用，暫由周建保管，待最終結算后另行處理。

家產糾紛解決了，周建很快又提出，從2017年4月至2019年3月，母親全由他照顧，按護工工資每月4000元算，周敏應給其每月2000元的代勞費，共計4.8萬元。周敏予以拒絕。

兩審定論，不支持代勞費

2019年12月，周建向當地人民法院起訴，要求周敏支付其照顧母親的代勞費4.8萬元。

周建訴稱，趙彩鳳年事已高，且患有多種老年疾病，生活不能自理，且頭腦不清醒，被法院宣告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白天需要專人照顧，夜間需要整夜陪護。兄妹兩人簽訂了《照顧老媽協議》，按月分工照顧母親。但自2017年4月起，周敏即撒手不管，由周建照顧母親的生活起居。為照顧母親，周建犧牲了全部的日常社交生活，相當于一個全職保姆。對母親來說，周建是最好的保姆，且代周敏履行了贍養扶助義務，二人形成了代為護工行為的勞務合同關系。現周建要求周敏支付其代為照顧母親而產生的護工勞務費用的一半，合情合理。

周敏辯稱，《照顧老媽協議》中斷是因為她在履行義務過程中摔傷，并非其他原因。2017年10月下旬，她本打算接替周建，并不分單雙月補足照顧母親的時間。可因拆遷房屋的分配問題，雙方發生矛盾，后周建擅自將母親送進了養老院。且母親當時已患有老年癡呆癥，照顧起來并非如周建所稱那么勞累，每月根本不需要花費4000元，故不同意支付周建代勞費。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周建因其一人負責照顧母親趙彩鳳的生活而向周敏主張勞務費用，是贍養人之間因贍養義務負擔不均而引發的糾紛，雖然給付要求是以勞務費的名義提出，但基礎關系還是贍養法律關系，本質上仍屬婚姻家庭糾紛范疇，故案由應為贍養糾紛?！吨腥A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21條規定：“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26條第2款規定：“成年子女對父母負有贍養、扶助和保護的義務?！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14條規定：“贍養人應當履行對老年人經濟上供養、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照顧老年人的特殊需要。贍養人是指老年人的子女以及其他依法負有贍養義務的人。贍養人的配偶應當協助贍養人履行贍養義務。”第13條規定：“老年人養老以居家為基礎，家庭成員應當尊重、關心和照料老年人?！敝芙ㄈ轿徽樟夏赣H的生活起居，并給予其精神慰藉，道德上應予褒揚，法律上也應給予正面積極的評價。但是，周建的上述行為并不導致其與周敏形成勞務合同關系。贍養人之間并不因贍養義務履行差別與多寡成立債權債務關系。周建要求周敏支付護工勞務費的訴訟請求，缺乏法律依據，不予支持。

但是，考慮到趙彩鳳系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自2017年4月起，由周建一人贍養，周建所付出的人力、財力必然較多，故周敏應當給予周建一定的經濟補償，具體數額由法院根據公平原則予以酌定。

2020年3月15日，一審法院判決駁回周建的訴訟請求，酌定周敏給付周建經濟補償1.2萬元。

周建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了上訴。二審中，雙方均未提交新的證據。二審法院對一審認定的事實予以確認。

二審開庭時，周建述稱，趙彩鳳作為重度失能老人，需要人護理。依據《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15條規定，護理費的依據是現實生活中保姆費的價格，一審法院酌定不公平，應以事實為依據。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依據相關法律，周建和周敏對母親趙彩鳳均有贍養義務，即使周建在贍養母親時提供了勞務，也是其應該履行的贍養義務的行為，因為接受勞務的是母親趙彩鳳而不是周敏。因此，周建、周敏之間并不因周建贍養母親而形成勞務關系。在二人簽訂的《照顧老媽協議》中，周建與周敏之間亦不存在由周建贍養母親，周敏為此支付勞務費的約定。因此，周建要求周敏支付勞務費無法律及合同依據，一審判決并無不當。

2020年10月9日，江蘇省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駁回周建的上訴請求，維持原判。

點評：

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法定義務，子女間有關贍養義務分擔的約定不影響其對父母應盡的贍養義務，故相關贍養義務分工的約定僅在子女間有效，而對父母無法律上的約束力。本案中，趙彩鳳系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無生活自理能力，周建與周敏作為其子女，均有贍養扶助母親的法定義務。雙方雖簽訂了《照顧老媽協議》，但該協議僅在周建與周敏間發生效力，而不能據此排除任何一方贍養父母的法定義務。故法院認定周建以替周敏盡了護理義務為由，要求周敏支付護工費的訴訟請求，缺乏法律依據。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