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
1977年,葉圣陶游覽光福司徒廟,給清、奇、古、怪四古柏寫了兩首詩。詩曰:“欣看四柏如前度,榮茂若將歷萬春。拓地移墻瞻眺暢,除蟲摘子護持勤。”“放逸二評出定公,傳神得要我從同。只嫌體物微疏略,未辨殊形柏與松。”
司徒廟,原為漢代高密侯、大司徒鄧禹的祠堂,廟內的清、奇、古、怪四古柏,相傳為鄧禹手植,歷代的詩詞歌賦不勝枚舉。葉圣陶為四古柏題詩,實是不足為奇,這背后卻還有著鮮為人知的故事。
今年夏日的一個偶然,我看到葉圣陶上述兩首詩的手跡復印件,原詩后面還有小字注解,其中在“拓地移墻瞻眺暢”句后寫著:“四古柏之東南兩側將各拓寬八米”。最后落款為:“前月十七日游鄧尉重訪四古柏得二絕句,玉奇同志偕游書以贈之聊為紀念,一九七七年六月葉圣陶”。

清、奇、古、怪四古柏
原來,1977年5月17日,葉圣陶曾在玉奇同志的陪同下游覽了司徒廟,為四古柏寫了兩首絕句,并題贈給玉奇同志留念。
那么,這個玉奇是誰呢?
玉奇,姓葉,曾任職于吳縣文化館、文教局、文管委,是吳縣早期文管干部之一。1977年,葉玉奇正負責吳縣的文保工作,司徒廟的規劃修復即是其一。根據這個線索,我最終挖到了葉圣陶寫給葉玉奇的五封書信,書信均寫于1977年1月到7月間,內容都是圍繞清、奇、古、怪四古柏的。葉圣陶孫葉兆言曾在一篇文字中說,葉圣陶存世的書信有兩萬多封,晚年的葉圣陶幾乎天天給人寫信,大都是給學校教師和學生的回信。我也曾看過不少葉圣陶的書信。不過葉玉奇保存的葉圣陶關于清、奇、古、怪四古柏的親筆書信,應該屬于佚信。我感覺很珍貴,禁不住細細研讀起來。這里按時間先后,把有關司徒廟古柏的三通信札照錄如下,以饗讀者:
玉奇同志惠鑒:香還同志書來,轉告足下之意,覽之甚為欣慰。司徒廟曾往觀數次,最近一次為七一年三月間。其時小學方在上課,于古柏旁徘徊俯仰,覺四棵樹之周圍太嫌迫促,不宜于從各個角度視玩樹之姿態。最好拓寬其周圍空地,鋪成草坪,或種小叢花卉,則與參觀者大有裨益。今聞足下規畫修復司徒廟,我猜想大致不在廟而在古柏。因提出拓寬古柏周圍之空地一點,敢請考慮。小學尚在其處乎?抑將遷移他處?便中盼示復。即請大安。
敝寓為北京東四八條七十一號
葉圣陶啟 一月十一日

司徒廟
玉奇同志惠鑒:十日手書昨日欣讀。承你給我看修葺司徒廟的圖樣,深慰想望。照圖樣看,古柏周圍擴展不多。但是外邊是生產隊的桑地,當然不宜占用。我想最好能請具有布置園林經驗的同志設法,務使四棵柏樹在場地上不見局促,游覽者能從周圍各個立足點觀賞樹的姿態。上海同濟大學的陳從周同志,他是研究園林布置的專家,或許你聽說過,或許你曾經碰見過,最近他給我的信里說他有機會到光福。他到的時候,務望你請他考慮,怎樣才能使拓寬不多而達到似乎拓寬頗多的效果。你說正在準備修理三處古跡的材料,希望得到省里撥款。如果能夠如愿,自然很好。如果暫時不能如愿,也望不要灰心,輕重緩急,通盤考慮,原是常情。圖樣奉還,請檢收。余不多敘,即問近佳。
葉圣陶二月十五日下午
玉奇同志:
來書欣誦。東南兩邊各拓寬八米,古柏周圍即不感局促。但愿能獲準予撥款,則大快矣。陳從周同志前曾來信,言將到光福一看。而后來未提及去蘇,大約與來信所說“暫時不要打擾人家”有關。示意圖仍奉還。匆復,即請近安。
葉圣陶四月十二日下午
1977年,葉圣陶已八十四歲高齡,居住在“北京東四八條七十一號”。葉圣陶和葉玉奇如何初識,是公交還是私交,我無從得知。從第一封信開頭“香還同志書來,轉告足下之意”看,葉玉奇的信最初是通過張香還(1929年生,蘇州作家)轉呈葉圣陶,向葉老請示司徒廟規劃修復方案。葉圣陶收到信后,情系古柏,回憶起數次游司徒廟賞古柏的情景,他對古柏的品賞,使他察覺到審美上目前存在的不足,希望通過實際的操作人進行干預和修正,他跳過了張香還,直接復信給葉玉奇,可以縮短時間,及時有效地把自己的見解放到直接經手的人眼前。
2月15日第二封信中說“十日手書昨日欣讀”,可見葉玉奇收到葉圣陶的信后,立即作出了回應,于2月10日直接給葉圣陶復了信,信中寄出了具體的修復圖樣,說明他們也有這樣的考慮,兩人英雄所見略同。不過,葉圣陶覺得古柏周圍拓寬還是不夠,推薦了園林專家陳從周,因為陳從周正好要到光福,可以順便提出更合理的方案,“能使拓寬不多而達到似乎拓寬頗多的效果”,足見葉圣陶對清、奇、古、怪四古柏的關切之情。
從4月12日第三封信中內容可知,葉玉奇第二次回信,寄了“東南兩邊各拓寬八米”的示意圖,完全聽從了葉圣陶的建議。葉圣陶對此比較滿意,期望能獲準撥款,早日動工,“則大快矣”。一個月后的5月17日,葉圣陶終于有機會再游司徒廟,親臨清、奇、古、怪四古柏現場,這就有了前面所說“拓地移墻瞻眺暢”后附“四古柏之東南兩側將各拓寬八米”注解的緣由。
葉圣陶參觀四古柏回北京后,雖然視力急劇衰退,還是寫了兩封信(信未錄),寄了參觀四古柏的合影照片和題詩等,感謝葉玉奇對四古柏的保護付出的努力,這是葉圣陶對葉玉奇工作的高度肯定,更是對司徒廟清、奇、古、怪的無比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