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肇事逃逸，大義母親演繹愛的救贖

復林

肇事逃逸，

雨夜車禍留下隱患

家住遼寧省錦州市的趙博，在他9歲時，父母因感情不和而離異，他跟著母親周蘭芝生活。父親趙志剛是北鎮市電動工具廠的老板，他每周都和兒子趙博見面，風雨無阻。遇到寒暑假，趙博還到北鎮市跟父親生活一段時間。雖然父母離異，但在雙親的呵護下，趙博顯得陽光積極，言行舉止很得體，在親友鄰里的眼里，他是非常優秀的孩子。

趙志剛對趙博寄予了厚望，每次父子見面，他都要詢問趙博的學業情況，趙博總是向父親傳遞出他在年級排名靠前的喜訊。趙志剛不斷勉勵兒子再接再厲，上個好大學，謀取不錯的前程。

2017年9月，16歲的趙博上了錦州市重點高中，功課十分緊張。趙志剛的工廠也很忙碌。為了讓兒子往返方便，他給趙博買了一輛摩托車，并手把手教他學會了開摩托車。

自從有了摩托車做交通工具，趙博每周都抽時間去北鎮市與父親團聚。2017年11月的一個周末晚上，趙博騎車前往北鎮市的途中，天空飄起了綿綿小雨，趙博遂加速行駛，行至離北鎮市10多公里的僻靜處時，突然冒出了一個人的身影，趙博來不及剎車，“哎喲”一聲慘叫，對方倒在地上，車輪碾壓過被撞者的身軀，之后趙博連人帶車側翻，他趕緊爬了起來，看著被撞倒的像是一位老人，他驚慌地喊道：“爺爺！爺爺！”老人呻吟了幾聲，便沒了回應。

趙博害怕極了，他趕緊從書包里拿出手機聯系父親，哭著說：“爸，我闖大禍了，車子撞倒了人，那個人好像沒了氣息。”趙志剛聞訊立即開車趕到現場，他把老人的身體翻過來，才認出那個人原來是離他家不遠的鄰居任金虎，已近八旬高齡，任金虎的孫女任燕還是趙博的同班同學。此時，老人已奄奄一息，趙博央求父親帶老人到醫院搶救。但趙志剛看了看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說：“看樣子傷勢很重，怕是救不了了，得想辦法把他扔掉，跟誰也不要提起這件事。”趙博哭著直搖頭，趙志剛說：“你沒有駕駛執照，交通肇事是要被刑事處理的，有了案底，哪個大學會錄取你？你這輩子就完了！”見趙博仍然動也不動，并發出干嚎聲，趙志剛生怕被人發現，只好與兒子一起將老人抬上私家車，并讓趙博將摩托車藏匿在附近廢棄的廠房里。然后，趙志剛舍近求遠，驅車急駛至距事發地20多公里的民營醫院。

到達目的地附近，趙志剛不讓兒子下車，他穿上雨衣，把自己面部遮得嚴嚴實實，背著老人到急救室，醫生看了看說，趕緊轉到錦州市大醫院搶救。趙志剛連連表示馬上就趕到錦州市醫院，背著老人又上了車。

趙志剛告訴兒子，人救不回來了，必須盡快處理掉。趙博當即表示他去自首。趙志剛罵道：“混賬，你若去自首，這輩子就毀了，還上什么大學！”又說工廠正缺資金運轉，即使不吃官司，也沒錢賠人家。好在車禍無人知曉，路上也沒有監控，只要把老人丟棄掉，一切都會煙消云散。聽父親這樣說，趙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車子行使到人跡罕至的山腳下，趙志剛讓兒子搭把手，將老人抬下了車，放在幾叢矮樹間。隨后駕車將趙博送回家。繼而又趕到藏匿摩托車的地方，將摩托車騎回家沖洗干凈。

當夜，趙博坐在床上瑟瑟發抖，趙志剛勸解道：“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不能因為車禍毀了你的前程。”他還叮囑兒子，這件事不準向任何人透露，包括趙博的母親。并連哄帶嚇說：“如果被發現，我們都要坐牢！”趙博在父親的絮絮叨叨中，昏昏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趙志剛開車將兒子送回錦州市，沿路再三叮囑兒子一定要守口如瓶，并讓他發誓，趙博照做了。回到母親周蘭芝身邊后，趙博整日沉默寡言，周蘭芝不明就里，問兒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趙博搖搖頭說沒事。每逢雙休日，他總是說功課緊張，抽不開身到父親那里去。

一個多月后，老人的尸體被發現，公安機關在媒體上刊登了啟事，老人的家人認領了尸體并火化安葬。警方雖然確定老人系車禍身亡，并被人挪動過，但沒有破案線索，此案因此????? 成了懸案。

趙志剛得知消息后，趕去錦州市見了兒子，說：“沒事了，你安心讀書。考上大學遠走高飛，將來在別的城市工作，只要你不說出來，沒人會知道。”趙博默不作聲。

霧霾重重，

身陷泥沼難以自拔

趙博讀高中是住校，雨夜車禍以及老人奄奄一息的樣子，總是浮現在他的眼前。連續數天他總是熬到凌晨二三點鐘才能入眠。一天夜里，他夢見警車開到學校，下來兩個警察喊自己的名字，他猛地從上鋪驚坐起來，大聲喊叫：“不要抓我！我是無心的！”接著從床上摔了下來，室友被吵醒了，問他是怎么回事，趙博支支吾吾說自己做了噩夢。

老人的孫女任燕坐在趙博前面，車禍發生后接連多天，任燕都表現出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次數學課上，老師點名讓任燕解題，她站起身愣怔了半晌，繼而放聲大哭說，她的爺爺失蹤了，坐在后面的趙博心里一驚，差點把“對不起”三個字脫口而出，但他沒有勇氣，只是臉漲得通紅。

任燕的家人料理完了老人的喪事，趙博看見回到學校的任燕眼睛都哭腫了，他的心里難受極了，想去勸慰她，卻欲言又止。此后，他的內心每天都在忍受著痛苦的煎熬。

因為耽誤了一些課程，任燕覺得趙博成績好，遂向他求助。而趙博此時人在課堂上，卻是滿腹心事，根本沒聽進去功課。面對任燕的提問，他躲閃著，根本回答不了。任燕問：“你有心事？”趙博結結巴巴地回應沒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想告訴任燕她爺爺被撞死的實情，但父親的囑咐猶在耳邊，他始終不敢開口。

每逢周五放假，趙博都要回母親身邊。母親周蘭芝在小商品城做批發生意，平時非常忙碌，每次兒子回來，她寧可放棄生意，也要陪伴兒子。趙博卻總以做作業為由，緊閉房門。周蘭芝做好了飯菜，他也不肯出來吃，直到很晚，肚子實在餓了，才悄悄到餐廳匆匆扒幾口飯菜。一個周末的深夜，周蘭芝起夜，聽到兒子的哭泣聲，她想進臥室看看兒子的狀況，房門卻緊閉著，周蘭芝急得連聲叫喊，等了半個小時，趙博才開了門，他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嘶啞著嗓音說：“我沒事。”周蘭芝追問兒子為什么哭，趙博以功課太緊壓力太大為由，搪塞了過去。

高二上學期開家長會，周蘭芝才得知兒子已經從尖子班調了出來。會后，現任班主任把周蘭芝留下來談話。周蘭芝細問緣由，班主任告知，趙博自打高一下學期開始，學習成績每況愈下。原來的班主任找他談過幾次話，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早戀了還是家庭變故，趙博總說自己沒有事，只是感到學習上吃力。他高一下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排名不僅在全班墊底，在全年級也靠后。放假前兩天的晚上，室友只是說了一句“想不到學霸也考得這么差”，趙博竟發了脾氣，還動手打了室友。然后又跪在地上抽了自己幾個耳光。第二天，學校準備通知家長，趙博連連認錯，苦苦哀求不要讓家里人知道，并寫下了保證書，鑒于他態度誠懇，學校也顧及到他的情緒，就沒有通知家長來學校。哪知，這學期開學沒幾天，趙博又與新的室友發生了一次沖突。

面對班主任的質疑，周蘭芝說，雖然趙博生活在單親家庭，但無論父親還是母親，與他的關系都處理得很好，她也不明白兒子到底出了什么狀況，是不是青春叛逆期的緣故。班主任點點頭說，也許是叛逆期的暫時現象，叮囑周蘭芝好好引導，學校老師也會對他的心理健康多加關注。

當晚，周蘭芝把兒子帶回家多番詢問，趙博就是不吭聲。迫不得已，周蘭芝打電話問前夫趙志剛究竟出了什么事。趙志剛心知肚明，趙博幾次向他提出要去公安機關自首，都被他責罵讀書讀傻了。趙志剛對周蘭芝推托說，他也不知道兒子遇到了什么事。

趙志剛明知兒子的學習成績急速下滑，皆是因為車禍和自己丟棄受害老人的緣故，他仍責罵兒子沒出息，還粗暴地說：“瞧你沒出息的樣子，事情已經翻篇了，哪像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漢？”他強硬地勒令兒子迅速把成績趕上去。面對父親嚴苛的態度，趙博欲哭無淚。

驅趕心魔，

大義母親助兒救贖

殊不知，趙志剛的嚴苛態度，更加劇了趙博的內心壓力。在課堂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似乎在全神貫注地聽課。內心卻陷入了極其痛苦的掙扎，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任爺爺，而任爺爺的孫女任燕就坐在他的前面，任燕有時無意中看了他幾眼，他就心虛地認為任家人知道了他和父親做過的事。回到寢室，室友們都在做作業或討論難題，只有他蒙著頭睡覺。

高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趙博的幾門課都掛了科。班主任通報成績后，趙博突然喊叫著沖出教室，還大聲說不上學了。班主任邊示意幾個學生追出去設法穩住趙博，邊聯系周蘭芝，通知她趕緊到學校。

周蘭芝趕到時，趙博正在寢室收拾行李。班主任告訴周蘭芝，好幾個師生都反映趙博最近的精神狀態異常，因為顧及學生的名聲，也考慮到家長的感受，校方決定暫時觀察一段時間再告知家長，沒想到趙博果真爆發了。班主任說，已請示了校領導，要求家長盡快帶孩子就醫。周蘭芝問到哪家醫院，班主任直言不諱地說趙博應該是發生了心理障礙，要去精神衛生中心診斷。

聽到兒子疑似有心理障礙，周蘭芝心如刀絞。她立即打電話跟前夫商量，趙志剛卻說不著急，他過來肯定會處理好。趙志剛到了母子倆的住處后，要求周蘭芝回避，“我們父子倆要單獨交流”。哪知，過了個把小時，周蘭芝回來時，卻見到趙博的臉上有手指印，她憤怒地質問趙志剛：“喊你過來是開導兒子的，你怎么還動手！”趙志剛秒回道：“我這巴掌是要打醒他。”還說自己知道兒子的心結在哪里，不要多問了，也不需要去精神衛生中心。

周蘭芝不明就里，等趙志剛走后，她向兒子追根究底。趙博始終埋著頭不吭聲。她苦苦勸說兒子看醫生，趙博卻吞吞吐吐地說父親不準，他也不想看心理醫生，還說自己不想活了，希望能早點解脫。聞聽此言，周蘭芝十分震驚，她堅決地表示：“我才是你的監護人，你必須聽話，去醫院治療！”

2018年7月，學校放了暑假，周蘭芝帶著趙博走進了錦州市精神衛生中心，經過測評，醫生診斷趙博患有創傷后應急障礙伴焦慮和抑郁癥。認為孩子主要是受了心理創傷，焦慮和抑郁癥處于中度，還沒有到服藥和住院的地步，醫生建議趙博在心理門診治療。

兒子到底受了什么心理創傷？是早戀情感問題還是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周蘭芝再三詢問，趙博都搖頭否認。聯想到前夫所說他知道兒子的心結在哪里，遂打電話追問。趙志剛卻說：“你不要再問了，非要追個明白，對大家都沒有好處。這事就爛在我們父子倆的肚子里吧。”

周蘭芝疑竇叢生，憑直覺，兒子很可能闖了大禍，這事也與他的父親有關，必須查個明白，才能找到打開兒子心結的鑰匙。但趙博怎么也不肯說，趙志剛更是守口如瓶，周蘭芝只好寄希望于心理醫生的引導。于是，她幫兒子選擇了心理咨詢師。

趙博每周兩次去醫院咨詢，咨詢師嘗試了多種辦法，他都不愿意敞開心扉。轉眼到了開學時間，趙博表示不愿意補考，周蘭芝便與校方協商，為趙博辦了休學手續。她還暫時關了店鋪，全職陪護兒子。周蘭芝時刻期盼著撥開云霧見日出。

2018年12月的一天，趙志剛前來看望趙博，狠狠訓斥了他一番就走了。當晚，周蘭芝去兒子的臥室，趙博正在割腕，她趕緊沖上去阻止，趙博撲在母親的懷里放聲大哭，終于道出了車禍的過程。

周蘭芝頓時恍然大悟，很快又陷入了兩難。祛除兒子的心病，唯一的辦法就是還任家一個公道，這樣做，肯定會給趙志剛帶來牢獄之災，兒子也會受牽連。但是，知子莫若母，兒子心地善良，如果不及時解決這件事，負罪感將伴隨趙博的一生，他會終生不得安寧，這是周蘭芝最害怕看到的事。于是，她將為人處世之道講給兒子聽。趙博含著淚表示，他愿意向任家賠罪和投案自首，但又怕毀了父親。

周蘭芝竭力勸說趙志剛不要再犯糊涂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聽我一句勸，去自首吧，既拯救了自己，也挽救了兒子。”但趙志剛根本聽不進去，他半威脅半無奈地說：“你看著辦，如果兒子去自首，我也認栽了，將來撫育兒子的事全部由你擔著。”

在心理醫生的疏導和母親的幫助下，趙博決定直面過去。2019年2月，在周蘭芝的陪同下，趙博去任家坦陳了一切，隨后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三個月后，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趙志剛有期徒刑十年。趙博因當時被動參與，且未成年，事后又主動投案，被免予刑事處罰。

趙博漸漸從車禍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但又陷入了自責，不停地念叨著父親坐牢都是自己害的。周蘭芝遂到趙志剛服刑的監獄去探視，向他告知情況。2019年7月初，父子倆相見，趙志剛表示，他這個做父親的已鑄成大錯，應當服刑改造，并勉勵兒子安心讀書。當年9月，趙博重新就讀高二。

2020年8月25日，是趙志剛的50歲生日。周蘭芝和趙博一起去監獄為他慶生。周蘭芝告訴趙志剛，她現在幫著他打理工廠，生產經營已恢復了正常，兒子的學習成績也不錯。趙博表示一定會發奮努力，好好學習。

烏云散去，周蘭芝感到很欣慰，她期待著2021年兒子高考順利的佳音。

責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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