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歡彥

鮮香的記憶仿佛已經到達舌尖(圖/視覺中國)
在我的老家徽州,有一種廣受大眾喜愛的點心,名為“包袱”。包袱用方形的面皮包制,內里餡料多采用豬肉、各種蔬菜葷素搭配,或煮或煎或蒸,烹飪方式多種多樣。小時候在家,每每聽到鄰居家有剁肉聲,便知道這家大概率是在做包袱餡包包袱了。我們家也時常會包包袱吃,尤其是外公來的時候,因為外公尤愛吃這一口,媽媽總會早早做好準備,給他煮上一大碗。我便化身媽媽的小幫手,剁餡、拌餡、包餡,哪哪都有我的身影。鍋里的水煮開后,將包好的包袱下鍋,這時媽媽便會把大家的飯碗依次排開,放入少許豬油(或者幾塊豬油渣)、醬油、蔥花等。等到一個個包袱都浮起來煮熟后,先從鍋中舀上兩勺翻滾的水,沖入碗中做湯,再盛入包袱,至此一碗熱騰騰的包袱便完成了。未吃完的包袱,第二天一早便會以煎制的方式出現在我家的餐桌上,脆脆的外皮配著鮮香的內餡,吃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外地的朋友來到徽州,看到包袱常常會問,類似形狀的食物很多地方都稱“餛飩”,為什么在這有如此特別的“名號”。我便會向其講解一番徽州包袱的由來:古時候徽州人離家外出時,會將攜帶的盤纏、衣物、干糧包裹進一塊正方形的方布里,對角打成結,便成了可以斜背在肩上出門趕路的包袱。包袱形狀的小吃由此而來。臨行之際,家里人通常會聚在一起吃一頓包袱,提醒離家之人出行勿忘隨身攜帶的包袱衣物,勿忘家鄉親人的期盼與牽掛,也別忘了自己此行的理想抱負(包袱的諧音)。故徽州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親人幾多離別語,都在包袱餃子里”。
像包袱一樣,每個地方的食物都烙有當地的文化印記。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總導演陳曉卿曾說:“當今的中國,每座城市外表都很接近,唯有飲食習慣,能成為區別于其他地方的標簽。”對居住在外的游子來說,也許多年后下一代人對故鄉的印象會模糊,家鄉的樣貌也會隨著經濟的發展日益改變,但只要故鄉的食物還在,那熟悉的味道還在,一切就都還未改變。
很多人都樂于談論自己的家鄉菜,每每提及,內心溫熱、嘴角上揚,仿佛正在品嘗所述之美味。如同我現在說起從小吃到大的徽菜,那鮮香的記憶仿佛就已經到達舌尖。
徽菜起源于古徽州,汪曾祺先生曾在其作品《皖南一到》中寫道:“徽菜專指徽州菜,不是泛指安徽菜?;詹擞刑攸c,味重油多,臭鱖魚是突出的代表?!敝赜椭厣匚?,是徽菜留給大多數人的印象,而遠近聞名的臭鱖魚,則是數一數二的代表。關于臭鱖魚來歷的故事,在徽州人人皆知。相傳古時有個名為王小二的衙役,為迎合愛吃魚的苗知府,常常為其運送味道鮮美的鱖魚。有一次正趕上天氣炎熱,路程才過一半桶里的魚就開始散發臭味。為了保存和掩蓋臭味,衙役給魚撒上大量的鹽,運達后又找來廚師,用紅燒的方式進行烹飪,沒想到帶有臭味的魚吃起來竟鮮香無比,苗知府也贊不絕口,從此臭鱖魚的做法便流傳開來。
傳說的準確與否已無法考究,但“臭鱖魚”的由來,應該確因古時運輸不便,只能用鹽進行腌制來延長保存期限有關。與臭鱖魚同時登上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的另一道徽菜,也是與“腐”有關,那就是毛豆腐。這種經過發酵后長出菌絲的豆腐,身披一層白色長毛,往往讓第一次見的人有些懼怕。但下鍋遇油后,這些菌絲便消失不見,變成包裹在豆腐表面的一層半固體,再配上一點辣椒醬,入口的香味讓人印象深刻。
既臭又香,既腐又鮮,可能也只有徽菜,能將這看似水火不容的兩面,融合得如此妙不可言。除此之外,胡適一品鍋、黃山雙石湯(石雞、石耳)、火腿燉筍、刀板香、石頭粿……徽州的美食不計其數,匯成了每個在外的徽州人舌尖上的鄉愁。
家鄉煙火味,最撫游子心。我想,對每一個離家在外的游子來說,家鄉的美食總是最特別的,這種特殊,不僅來自食物味道之本身,更多的是它所承載的溫情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