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
基于互聯網傳播迅速快捷的特性,在網絡上經常出現的熱詞一旦引起受眾的回應與關注就會喚醒群體響應,而隨著新的網絡流行語的出現,前期的網絡流行語會成為公眾的集體記憶。某一時期的網絡流行語既是對社會狀貌的呈現,也是公眾社會心態的反映,而這需要依托于一定的傳播語境以及公眾積極的能動性創造。“早安,打工人”這一網絡流行語以及延伸出來的相關文本產品,反映出當下公眾自嘲宣泄的無奈心態以及自我激勵的積極應對,并消費其作為一種社交貨幣的身份認同與情感狂歡的價值。
“社交貨幣”這個屬于社交媒體經濟學的概念最早由法國人類學家、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他在“社交資本”中提到,“社交貨幣可以用來描述所有真實而又潛在的資源,它來源于社交網絡和群體,既存在于虛擬的網絡也存在于離線的現實”。可以把社交貨幣看作是“一種虛擬網絡世界的一般等價物,可以把它理解為某類在社會交往中用于交換的物品,這一物品可能是某類具體的產品、技術工具、網絡話題等”。貨幣的本質是在長期交換過程中形成的固定充當一般等價物的商品,而價值是商品特有的社會屬性。本文提及的“早安,打工人”這個網絡流行語成為社交空間的話語表達,作為一種個體之間進行互動往來的“社交貨幣”而存在。
以傳播的思維方式和心理取向為尺度,可把傳播分為理性傳播和情感傳播兩類。理性傳播主要是以邏輯理性思維為主要傳播敘事框架,而情感傳播則是用情感邏輯來建構內容,在傳播信息時強調情感的連接作用,通過情感橋梁,實現傳播活動。由于互聯網的匿名性更好地賦予了受眾表達情感的可能性,“早安,打工人”這一網絡流行語就成為公眾獲取情感支撐或者消解情感郁結的表達手段,并在不斷社會化的過程中得到情感滿足。
網絡流行語泛指那些伴隨現實社會的熱點事件或者話題發生在網絡幾近同步產生、迅速流行風靡于網絡內外的熱門詞語,又叫網絡雷語、網絡熱詞語等。生命力強以及持續時間短是其最顯著的特征。“早安,打工人”流行傳播的源頭可以追溯到2020年9月底抽象網紅“帶籃子”在B站的個人專區發布多條帶有“早安,打工人”的短視頻。視頻里的“帶籃子”和以往“長發藝術家”的形象完全不同,頭發剪成圓寸并豎起拇指,高呼“有人相愛,有人分開,有人夜里看海,有人八九個鬧鐘都醒不來。早安,打工人!”“朋友們,累嗎?累就對了,舒服是留給有錢人的。早安,打工人!”等土味但勵志的口號。隨后2020年10月,豆瓣網友@熊本是熊火速建立“打工人聚集地”小組,吸引了眾多工友的聚集。而在微博,#打工人表情包#、#打工人梗為什么會爆火#等相關話題更是多次沖上微博熱搜話題榜。
以“打工人”為主要關鍵詞的各類衍生文本不斷拓展外化,“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不是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工作,我打工我快樂”“打工賺不了幾個錢,但打工能讓你沒時間花錢”等語言符號配以各類圖像符號,從視覺以及聽覺帶來雙重的情感刺點。“早安,打工人”成了公眾在朋友圈、抖音、微博等發布圖片、視頻、動圖等必不可少的文本元素,也是網友們紛紛自嘲或是相互鼓勵的情感對話。生產的“打工人”文本符號,是社交貨幣流通的最基本外在表現,其形式也在流通過程中不斷豐富,并由線上蔓延至線下,形成多種形式的動態表達。
公眾在進行個體間或群體間的信息交往時依賴于一定的“社交貨幣”,“早安,打工人”作為社交貨幣的流通是通過公眾建立的行為交往實現的,并建構“早安,打工人”的情感意義以及形象意義,而這主要以點贊、評論、轉發或是建立相關話題的討論社群等方式形成互動,從而促進社交貨幣的流通。在這一過程中會形成群體聚集,比如微博#打工人#的話題討論以及豆瓣小組“打工人聚集地”等,建立起專屬虛擬社群,具有相同或類似情感體悟的群成員生產內容并賦予其價值形成社交貨幣,然后通過一系列社交互動的關注、點贊、評論、轉發等行為,使這一社群內部成員的互動達到高潮。公眾的點贊、評論、互動等行為是參與人際交往以及穩固人際關系的積極表現,這一類的交往互動讓“早安,打工人”社交貨幣的流通更加迅速快捷,其影響也會蔓延至社群外部,并吸引社群外部的公眾參與進來,帶來社群規模的擴大以及交往關系的延伸。
在消費社會中,公眾相信某一產品除了是因為該產品能夠給用戶帶來使用上的滿足外,還有情感上的期待與認同。隨著公眾消費觀念、社交觀念的轉變,當公眾的社會交往被納入消費網絡中,消費產品的實質是情感。從總體上看,公眾使用“打工人”這一社交貨幣消費的是文字、視頻、圖像內容背后的情感滿足和情感聚焦,而這關鍵在于傳受雙方的情感連接,進行內容生產的分享者在生產文本內容時會對社交貨幣進行情感賦值,達到情感消費的結果。“早安,打工人”的背后是公眾社會心態的符號延伸,既有公眾內心需求的真實體現,也有對當下生存環境的現實思考。一方面“早安,打工人”成為公眾逃避現實但又無奈面對的情緒宣泄窗口,另一方面成為公眾自我否定但又自我激勵的矛盾碰撞。基于此,在整個情緒傳播的鏈條中,“早安,打工人”在無形中不斷增加情感價值,受眾參與式體驗的使用滿足得以放大,同時又可得到互動反饋,構成了公眾買賣“商品”的情感集結。
網絡流行語之所以流行,關鍵在于受眾的互動參與,而這主要是以戲仿的形式參與“打工人”的內容生產。互聯網的發展也帶來了傳播技術的改進以及傳播權力的下放和去中心化,使得模仿、戲謔、沉迷和參與式分享成為主要傳播互動環境。受眾媒介接近權的強化,一方面為病毒式傳播提供了渠道,另一方面激發了網民們自身的能動性,使得模仿式參與傳播成為一種新興潮流。同時在技術的加持下,往往會在一定范圍內掀起相應的傳播密度,能喚醒人們在文字、圖像、視頻或行為上的靈感迸發,從而可以輕松快速地模仿,并形成狂歡式傳播,這也是網絡迷因的表現所在。在迷因式的模仿參與中,受眾可以根據情感偏向以及制作喜好,生產出能夠體現當下心態的交往貨幣,比如網友會在圖像內容與“打工人”意思想接近的圖片上添加一些“打工人”元素的文字文本,生成新的表情包符號傳播給他人,又或者是以“打工人”語錄作為朋友圈文案,如“世上有兩種最耀眼的光芒,一種是太陽,一種是打工人努力的模樣。早上好,打工人!”等,這些公眾的模仿式參與在社交圈層相互傳播,形成集體狂歡,達到情感的釋放與滿足。在網絡空間內,彼此之間陌生的公眾是身體離場的,但通過社交貨幣的連接讓“離場”的身體“在場”進行互動狂歡。
以“早安,打工人”為社交中介,無論是在聊天時二次創作發送相關表情包,還是搭建話題社群進行內容分享,以及對他人的分享行為進行點贊、評論,都在公眾之間形成“對話”討論。學者楊昆從語用學的角度分析了網絡流行語的結構特征,認為部分網絡流行語的出現是語境順應的結果。順應性強調的是網絡流行語的出現會依托一定的社會語境,也會隨著社會語境的變化產生變異或者消亡。在社會快速發展的今天,廣大公眾無疑都在承受著工作或者生活帶來的種種壓力。在這種社會語境中,網絡為公眾提供了一個公共情感釋放空間,“早安,打工人”順應了社會的現狀,公眾通過虛擬在場的對話,以自嘲的形式達到情感的補償,彌補壓力環境帶來的情緒壓抑。公眾既是自嘲也是自我激勵,在激勵自己也是對他人的鼓勵,在釋放負面情緒的同時,積極向上的奮斗情緒也被激發,從而達到負面宣泄與積極應對的情感補償。
“早安,打工人”這一熱詞可以在一段時間內引起公眾的復制與創新,需要依賴于公眾對這一網絡流行語的情感認同。在制作與分享一系列關于“打工人”的相關產品時,是把這一社交貨幣中的值——情感轉讓給他人,在得到他人的認同時便會形成病毒式傳播。共在是“早安,打工人”可以在一定空間內迅速傳播的支撐,正是因為公眾的共同參與,也將狂歡的“廣場”由線上遷移至線下,并在虛擬與現實的二元空間內建構對“打工人”這一身份的認同。由于公眾對“打工人”這一身份認識的肯定,在“打工人”流行期間,基于對同一身份的認知,拉近了不同個體之間的情感差距,建立起情感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