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即權力：受眾對土味視頻的闡釋
——基于對B站賬號“土味角蟲”彈幕文本分析

程明 南京大學

1 引言

隨著移動短視頻時代的興盛，大量土味視頻流行于網絡，產生了諸如社會搖、土味情景劇、土味吃播等類型的土味視頻。土味視頻經過幾年的興盛發展已經積累了穩定的受眾群，但學界對于土味視頻仍未有統一的定論。近年來，土味視頻的發展已經超出平臺的局限。B站的“土味角蟲”UP主從2018年開始固定從快手上搬運土味視頻，在快手上興盛的土味視頻是如何被另一個移動短視頻平臺所接納或排斥的？本文通過訪談，首先概括受眾對土味的定義。并通過對B站土味視頻的彈幕分析，探索受眾是如何觀看或參與到土味視頻中的。

2 受眾共同闡釋規則：什么是“土味”？

2.1 與農村有關的背景

夾雜著口音的普通話、地地道道的方言、農村的穿著打扮、農村的環境背景等是構成土味的重要元素。正如一個受訪者說到“這種土味視頻肯定是跟農村很相關，無論是他們的穿著還是口音，都充滿農村氣息。”

2.2 怪異的表演風格

這種“怪異”體現在視頻表演形式上的浮夸和表演者行為上的尷尬。受眾眼中，土味視頻表演者的怪異行為與現實中如規蹈矩的世界形成強烈的反差。在現實世界中人類被教導如何演繹成一個正常的社會人，而在土味視頻里，受眾可以看到表演者們在鏡頭面前生吃活物、中年婦女模仿猩猩的行為習慣或者重度肥胖的婦女被一群身材瘦削的男人抬著等等。大量土味視頻是通過模仿動物生活習性和交流方式來獲取受眾注意力，用強烈對比給觀眾造成視覺上的怪異感。土味視頻成為一個另辟于主流話語之外的小世界。在這里，“怪異”和“尷尬”是成為土味視頻的基本元素。

2.3 無內涵的內容劇情

土味視頻在內容上低俗、無意義，這似乎已經成為大多數受訪者的一個共識。有些土味情景劇的劇情虛假造作，“演”的痕跡太重。由于時長的限制，一則十幾秒的短視頻幾乎表達不了什么深刻的意義。而在如今流量至上的自媒體時代，為了抓住用戶注意力，吸引更多受眾，很多視頻表演者往往想著如何博取眼球、賺取流量，而這種結果的代價則是在內容質量上的犧牲。然而，就是這樣無內涵甚至有些低俗粗鄙的內容，也讓有些深度土味視頻愛好者著迷。他們的回答很簡單：“這些內容很low，但是能給我帶來快感，這種快感是直接的、純粹的快樂。不像我看電影看書，我可能還要思考一下才能發現笑點。”

3 話語即權力：主流文化對于土味文化的權力審視

本文通過對B站上的“土味角蟲”up主的土味視頻的彈幕進行文本分析，歸納出三種受眾話語。

3.1 意義再造：“接合”

意義再造是指受眾對特定文本進行解構之后，并賦予其新的內涵的過程。其中，土味情景劇是觀眾進行意義再造最多的部分。這時候，受眾已經參與到土味視頻內容中，成為土味內容意義的再闡釋者，隨后會有兩種結果出現：一是受眾對土味視頻的解構與原先的作品達到一種i°接合i±，即意味彈幕與原作品相輔相成，讓后來觀看的受眾能夠理解原視頻或更覺得其幽默有趣，這樣的土味視頻變得更具有觀賞性。當彈幕中出現“正道の光”時，往往是受眾對于一些表達兄弟情仇的土味情景劇的解構。這類土味情景劇類似日本上世紀80年代的警匪和黑幫文化，用日文i°のi±代指中文i°的i±。二是受眾賦予土味視頻新的意義和趣味，這樣受眾所接受的內涵與創作者原先表達的內涵相差甚遠。在土味視頻的觀看中，受眾從臺詞或劇本i°挑刺兒i±，相當于讓視頻創作者i°下不了臺i±。除了土味情景劇，土味走秀、社會搖等土味視頻中也會出現意義再造。

3.2 區隔：i°您也配 i±

隨著商業差異化競爭的促動，媒體窄播化、分布化趨勢的日益凸顯，且因不同的新媒體不斷強調個性化發展，使大眾的審美趣味不斷區隔。很多受眾都在觀看視頻時候直接將這種區隔表達出來，用區隔話語直接將在主流文化中的“我”與土味視頻創作者的“你”區分開來，體現出“我們”的一種高高在上的權力視野。在土味視頻中，這種區分可能是指背景音樂、服裝、名人名言等要素上。當受眾認為視頻表演者不夠資格使用這些要素時，便會直言不諱地打出彈幕，以宣示i°我i±和i°他i±之間的區別和隔閡。其實，這種區隔是社會階層的不斷撕裂在審美層面上的體現。盡管技術賦權讓更多平凡人獲取注意力，流進大眾視野，但是現實是技術仍然抵抗不了根深蒂固的社會規則：社會階層的日益分化和區隔。

3.3 態度表達

態度表達是受眾彈幕中最為常見的，因為很多受眾既并不愿花精力參與到土味視頻的意義再造中，也不愿殘酷地將自己與他們區隔開來，而是選擇一種更為直接的、不費力氣的方式來觀看土味視頻。根據彈幕分析，受眾在觀看土味視頻時的態度表達有五點。

一是i°諷刺i±。這種諷刺可以用在某個地域、某種口音或某種類別的人身上。無論是非主流裝束，還是長相怪異；無論是講人生道理，還是表演愛恨情仇；無論是無剪輯，還是含特效，受眾都可以對土味視頻的表演者進行諷刺。

二是i°不屑i±。當土味視頻沒有達到受眾的期待時，受眾就會表達不屑。而這種期待，對于受眾來說，是希望該視頻要包含足夠的土味。此外，對于表演者支支吾吾的說話方式，受眾往往直接用“話都說不清楚”來表達不屑。

三是i°侮辱i±。這種侮辱主要用于表演者外貌上，當視頻中超過三人以上的表演者，他們穿著緊身褲和豆豆鞋自拍時，彈幕便會出現較多的侮辱詞匯。

四是i°厭惡i±。這類彈幕往往攻擊性較強，主要用于土味吃播中。

五是i°戲訪i±。這主要體現在對網絡用語的模仿上。受眾跟風模仿網絡用語，并不是對土味視頻創作者真的崇拜，實則是用狂歡的態度來解構存在于主流社會中的規則，抒發現實生活中的煩惱。

綜上，我們發現受眾不僅是單純地通過直接評價來表達他們對“土”的認知。更多的是，通過一種話語解構后的反諷和嘲笑來“把玩”這種土味視頻，用精英主義的視角去審視這些所謂的低俗文化。福柯指出：“話語的背后存在著一套權力關系，權力是透過話語發揮作用的東西，因為話語本身是權力關系策略裝置中的一個元素。”1受眾在對土味視頻的話語表達中，無不體現其背后的權力從屬關系。權力則意味著i°不平等i±，商業則意味著i°消費性i±。當趣味被不平等地、消費性地觀看或戲仿，這種觀看既不是審美欣賞，也不具有嚴肅的目的性，而是一種“歧賞”2。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歧視不僅存在于觀眾與土味視頻表演者之間，也存在于不同短視頻平臺之間——B站對快手短視頻平臺的歧視。

4 結語

無論是訪談，還是對受眾彈幕的文本分析，都會發現B站受眾對土味視頻蘊含了極為復雜的情感態度。一方面觀看者能從土味視頻中獲得直接的視覺快感，這種快感是直接的、純粹的、不加思索的快樂。所以，土味視頻被眾多受眾戲稱為i°快樂源泉i±，能夠達到疏解現實壓力的目的。另一方面，觀看者仍然對土味視頻或土味創作者存在反感和厭惡態度。受眾往往用居高臨下的“批判”態度，把土味視頻表演者當作被“歧賞”的對象，通過貶低性詞匯將自己與他們區隔。當土味視頻被搬運到其他短視頻平臺，它們脫離原有的受眾群，進入到新的文化流派的視野中，土味視頻和土味表演者便會成為被B站受眾嘲諷和解構的對象，也正是印證了主流文化與亞文化的權力從屬關系在短視頻平臺的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