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錫常與嶺南廣府地區灰塑裝飾特點及文化精神比較研究

（江南大學設計學院 214122）

由于蘇錫常地區與嶺南廣府地區自然地理、文化、經濟、政治的差異，使得兩地有自身獨特的地域文化，具有不同的文化特質與內涵，而灰塑作為文化的符號，承載著文化的意義，在灰塑本身的色彩、造型、紋樣等方面出現一定的差異，有其自身的裝飾特征和地域文化精神。

一、灰塑概念

灰塑，亦稱灰雕、灰批，由磚雕和泥塑兩種工藝派生，是傳統古建筑特有的室外裝飾藝術。灰塑工藝，歷史悠久，早在唐僖宗中和四年就已經存在，以明清兩代最為盛行1。是以石灰、糧食等為原材料制成紙筋灰、草筋灰后，以鐵釘、銅絲等為骨架，并加上色彩塑造而成的建筑工藝。

二、灰塑裝飾特點

（一）蘇錫常灰塑的簡雅素潔與適度內斂

在蘇錫常地區簡潔的形式中蘊含著文人雅趣。由于文人階層的參與為民間建筑的營建活動增加了新的特色，民居建筑融入了清新典雅的文人品格和簡儉而雅、崇實達用的生活理念，從日常生活、文人藝術、工藝美術中廣泛地吸收養分，注重對藝術的追求，灰塑顯示出尚雅擯俗的特征；色彩上，除宗教建筑灰塑色彩豐富外，民居建筑一般使用黑白灰，顯得素潔清新；在紋樣上刪繁去奢、不事雕琢，講求經世致用。

另一方面，受封建禮教制度的規定，受中央集權的影響較嶺南多，又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灰塑在約束下具有隱忍內斂的氣質，提倡不過度雕鏤的理念，常采用象征、隱喻、諧音等方式來傳達園主的心境與寄托，十分含蓄。灰塑的適度內斂不僅體現在其雕琢上的適度、風格上的簡練，還體現在灰塑在建筑個別部位上適度地出現，只是簡潔洗練地存在于建筑，在滿足基本的防水防潮的功能上恰當地發揮了其審美性，與建筑其他裝飾和諧共生。

1.色彩方面：蘇錫常建筑灰塑，多采用中性或者單一的色彩，以高明度的無彩色系白色和中高明度低彩度的B、PB為主2，與傳統建筑的整體色彩相協調，給人以低調沉穩，素雅恬淡的美學感受。

2.紋樣方面：蘇錫常灰塑題材主要以植物動物、人物故事、幾何紋樣等。幾何紋樣以回紋為主，常見于屋脊、山墻；植物紋樣選用本地常見的植物如荷花、梅蘭竹菊等。在晚清以后，兩地不同程度地盛行了戲曲文化，都出現了取材于戲曲故事人物的灰塑，蘇錫常地區戲曲題材主要來源于昆曲。

3.技法與造型方面：蘇錫常地區以淺浮雕與圓雕的技法為主，在墀頭上多以淺浮雕，在屋脊用圓雕塑哺雞脊、紋頭脊等，雖用圓雕的技法，但表面紋路如回文、草花都是淺浮雕的處理。在體量上，只在視覺集中的幾處出現且體量小。在構圖上，在長條形構件的部位如上下枋、門楣，多采用高淺浮雕技法，以長卷式的構圖展開；明清以后，在近代化影響下出現對稱的中西合璧式，多采用獨立多幅式構圖。屋脊山墻多用焦點透視，屋角墀頭常采用散點式構圖，在方寸之中展現更多的內容。以上體現出蘇錫常灰塑洗練簡潔的特點。

（二）嶺南廣府灰塑的富麗繁華與精雕細琢

富麗堂皇是總體而言的，在整體上有華麗的特征，且越晚期的灰塑越趨向富麗繁華。宗教建筑由于受官方色彩制度的限制少，比民居建筑更濃郁熱烈。廣府民居、園林建筑裝飾中灰塑仍是重要的部分，只不過在門楣、山花、墀頭等部位進行浮雕裝飾，造型會稍微簡化、飽和度適當降低，不出現龍、神獸紋樣。

商業貿易的頻繁與發展孕育了廣府人民精明、入世享樂的態度，反映到灰塑上更體現出精雕細琢、富麗繁縟的特質。還會根據人們的視線和與灰塑的距離來靈活調整工藝的精細程度，視線交匯處、視距近處精細程度高，以圓雕、深浮雕來處理，著色考究。視距遠視線差處做適當的簡化，只尋求輪廓與比例的總體效果。

1.色彩方面：嶺南廣府建筑灰塑的色彩選用紅、黃、藍、綠等純色，鮮艷明快，調和了大面積的灰墻，有濃郁的世俗氛圍。在上彩時匠師大膽地將高飽和度色彩直接使用，用退暈的方法處理各顏色的交接，即從原色開始形成黑灰白的明度層次，在外圍勾勒白線，白線外用黑色背景襯底（有些風景題材施白底），畫面整潔醒目，形成和蘇錫常完全不同的色彩風格。

2.紋樣方面：廣府灰塑題材主要以幾何、植物動物、人物故事、自然風光、文字紋樣等。幾何紋樣用夔紋比較多，常見于屋脊和山墻。廣府灰塑選用本土的植物、風景作為紋樣題材，如當地楊桃、木瓜、荔枝、芭蕉等果實，榕樹、指甲花等花木，還有如羊城八景，順德春暉等山水風光。戲曲紋樣來源于當地流行的粵劇如空城計、貴妃醉酒、郭子儀祝壽等。這些無一不體現了嶺南灰塑世俗的特質。

3.技法與造型方面：嶺南廣府灰塑高浮雕、圓雕的技法為主，常以三維空間塑造立體形象，造型生動明快、精致繁縟，有寓巧于拙之感。體量尺度上很龐大，灰塑在整個占據整個建筑百分之十的工程量。構圖上，多采用長卷式、連續式的構圖，畫面由大量不同的紋樣題材巧妙組合，在主體對象周圍用大量的花草填充，飽滿且留白較少。具有主次分明、高低錯落的觀賞效果。

三、灰塑的地域文化精神

（一）蘇錫常灰塑的文化精神

1.隱逸內斂的人文藝術品格：江南文士的審美追求反映到灰塑上，使灰塑帶有柔性的特質，又帶著江南詩性文化雅致、自由、靈動、超脫的特質3。蘇錫常灰塑色彩以黑白灰為主，清淡雅致，簡潔洗練，與建筑色調互融互生。無論從造型、體量、色彩上，還是從表現手法上，都含蓄地表達了人民崇尚儒雅高潔的氣質，展現出隱世的審美。蘇錫常地區傳統建筑外立面的灰塑裝飾適度不繁縟，簡潔素凈，僅出現在那些視線較為集中的部位，極為內斂低調，在內立面卻又彰顯宅主個人的審美和地位。這一現象十分符合蘇錫常地區受儒家文化與文學藝術的影響下的平和自守、外斂內逸、出世內向的人文品格。

2.崇文尚德的文化風氣：封建禮制將灰塑裝飾限制在一定創作范圍內，崇文尚德作為一種文化思想，在蘇錫常地區有著極為豐富的內涵和精神特質。灰塑承載著其文化意識形態，教化著這片土地上的世代人民，崇文尚德的文化風氣通過灰塑得到傳播。蘇錫常灰塑裝飾常選取膾炙人口、喜聞樂見的的故事歷史傳說作為教化題材，讓儒家道德觀在宣揚中潛移默化。

（二）廣府灰塑的文化精神

1.入世享樂的思維個性：由于遠離皇權的統治，原生文化力量強大，廣府文化表現出強烈的世俗傾向。這種世俗化的傾向在灰塑上的顯現是裝飾繁縟、色彩明快、題材喜聞樂見、直觀性強，，偏向具象地表達民間百姓真實的生活和情感。

廣府人民追求現世的快樂，注重實際物質生活，關心自身利益。在灰塑上的體現，一便是廣府灰塑紋樣多取自于生活圖景，源于當地的花卉果木、名勝風光、戲曲等；色彩上又鮮艷活潑，自由奔放。二是廣府灰塑細致精美，繁縟華麗，注重當下的生活質量，追求實際生活品質。這些都顯示出當地人民享樂的入世態度。

2.開放包容的文化性格：嶺南廣府人民在面對外來文化時，展現了包容的態度。從灰塑紋樣上來看，廣府地區既兼容了中原文化的儒家思想內涵，又吸收了西式紋樣的裝飾內容。廣府地區在西方影響下還出現中西合璧式的灰塑，或用日常所見物體作為對象，與西洋線腳和窗套等組合在一起；亦或是對西方紋樣進行模仿提煉再創造，將本土與西式紋樣結合。且不斷吸收西方繪畫技巧，從傳統的形象塑造轉向西式簡單平面化。這些體現出嶺南廣府文化和人民極大的包容性，靈活、善于變通與創造。

四、結語

灰塑作為一門珍貴的傳統建筑裝飾藝術，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精神等價值。蘇錫常地區與嶺南廣府地區由于環境社會與地域的差異，使灰塑具有不同的裝飾特點和精神文化內涵。比較研究兩地的灰塑能使我們更加深入地理解地域文化和灰塑的隱性關聯與其背后的精神內涵，以更好地傳承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

注釋：

1.周海星.嶺南廣府地區灰塑裝飾藝術研究[D].廣州：華南理上大學，2004：l.

2.郭紅雨.作為文化原型符號的嶺南水鄉與江南水鄉園林色彩比較研究[A].亞洲色彩聯合會、中國流行色協會、桐鄉市人民政府.第十屆亞洲色彩論壇論文集（優秀論文篇）[C].亞洲色彩聯合會、中國流行色協會、桐鄉市人民政府：中國流行色協會，2018：11.

3.徐顥芳，傅蓉蓉.融入江南詩性文化的佛寺景觀解析——以天臺山國清寺為例[J].設計，2015（05）：9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