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星空

宇文正

大一的校內籃球比賽我被指派上場。這是整人游戲嗎？　我幾乎是被拋到場上的，站在球場上高喊：“可是我不會呀！”看臺一片笑倒。

哲學系沒有人要上場，體育老師抓幾個基本動作看起來標準像模像樣的，我竟然就榜上有名了。但是只有動作標準，根本沒有實戰經驗啊。

我的投籃、運球、三步上籃等動作是國中時代練的，那就像練武蹲馬步一樣，真的乖乖練習過，不過就練習到那里為止了，考試只會考這些動作，不會有一場真正的比賽。

我的國中成績，最害怕的就是體育。體育不及格會留級嗎？　我不知道，只知道會很丟臉。我可能天生缺乏平衡感，手腳協調大概也有問題，連平時走路都會撞到東西。貓咪靠胡須保持平衡、探測氣流，我想我就是少了胡須的緣故。體育要考籃球三步上籃（那個年代體育課都以這個名詞教學，其實只有兩步，第三步是出手投籃，之后腳落地為第三步），先邁一大步，第二小步起跳，出手，咦，離籃筐好遠，要不就過頭了。好不容易剛好接近籃下，擦板……哎，改成板擦兒算了！

見我憂心忡忡，和我同路，每天一起放學回家的Annie主動說，以后放學留下來，我陪你練吧。Annie運動神經很好，后來念淡江時還打過校隊。我念書沒有上過補習班，卻在國中三年里成為Annie單獨指導的笨學生。從籃球三步上籃、立定投籃、排球托球到羽球發球，每到考試前，就要抱一次佛腳，就這樣關關難過關關過。

練完球，兩人慢慢走回家，路上買個面包邊走邊吃，我們常買奶油夾心，那種傳統奶油夾心的軟面包，油膩膩，一定要套在塑料袋里慢慢擠出來吃才不會滿手都是，少女卻怎么也吃不膩。

有時一路唱歌，快到家了還不想分開。我和Annie家隔著一座橋，兩人常在橋頭聊天，吹風，唱歌。會唱的歌唱完了，課本里的也拿出來唱。啊，那時我的聲音好像還沒脫離童音。有次唱課本里的《靜夜星空》，Annie說，歌聲像大雨剛下過一樣干凈啊。這話一直在我心頭，包括在那無助的憂煩時刻里，有個人對你說：“我陪你練吧！”這一陪，陪了三年，這些，始終在我心頭。

《靜夜星空》是我深愛的一首歌。網絡上查詢，這首歌原是美國民謠，詩人、作曲家威廉·海斯（Wil-liam Hays，1837-1907）作詞作曲，原名《Mollie Darling》（茉莉吾愛）。這是他流傳最廣的一首歌曲，傳到日本，更名為《冬の星座》（堀內敬三填詞）。應該是從日本再傳到臺灣，游彌堅填詞，曲名《靜夜星空》。

一陣大雨剛剛下過，從那寂靜的天空，向地上照下星光，照下無限神秘星光。

四處無聲黑夜森森，萬物睡在無言中，滿空星座放出青光，說出人們永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