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盧梭《社會契約論》中的公意思想

周曉夏 天津外國語大學

一、“公意”的提出

盧梭繼承了之前哲學家關于“自然狀態”的概念，將自然狀態作為理論的起點。人類最早的生活狀態是自然狀態，在自然狀態下，人的需求是自然的，欲望較少，生活狀態比較孤立，但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基本上是和諧、自由、平等的。這種狀態并不能永恒的持續下去，人與人的交往逐漸緊密，逐漸產生了自然狀態所不具備的社會性，尤其私有制的出現加劇了社會的不平等。盧梭所在的18 世紀法國正在由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過渡，國家動蕩，貴族和教士依然擁有極大特權，也是社會狀態的最好寫照。盧梭意圖建立一個自由平等的社會制度來替代當時黑暗腐朽充斥著不平等的社會，既然原來的自然狀態不能重現和維持，那么就要加強人的結合，生成一種力量來克服社會狀態的弊端。于是他提出了需要締結一種社會契約來保護全體人的平等和自由，大家自愿將一切權利讓渡出去，而這個讓渡的對象并非個人也不是一部分人正是讓渡者全體，“即使是最強者也決不會強得足以永遠做主人，除非他把自己的強力轉化為權利，把服從轉化為義務①。”盧梭將全體成員作為“主人”，并將權利和義務統一于全體成員，故所有人既平等的享有了帶有義務的權利又得到了契約的保護。“……而共同體就以著同一個行為獲得了它的統一性、它的公共的大我、它的生命和它的意志②”。契約締結后，便形成了一個道德集合體，人格化的一個共同體，擁有自己的意志也就是公意。公意來源于人們為保全自身所做的這種強力的結合，來源于這種契約的生成，全體成員作為主體，契約的實施必須以公意為方向。

二、公意的內涵

（一）公意是使社會契約奏效的前提

盧梭對社會契約有一個簡短的總結，“我們每個人都以其自身以及全部的力量共同置于公意的最高指導之下，并且我們在共同體中接納每一個成員作為全體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③。”公意是一個共同的集合體所體現的意志，一個集合體之中包含著無數個個體，個體所擁有的個別意志是特殊的，個別意志既有和公意一致的可能也有沖突的可能，由于個人利益與公眾利益的沖突，持有與不同于公意的人將對公共事業的義務看作是一種額外的奉獻，這種個別意志只樂意享有公意所帶來的好處，卻不愿承擔義務，那么這種權利的義務的享有與承擔將會不平等的發展下去，最終導致政治體的滅亡。然而社會契約中包含著一種隱而不發的規定，拒絕服從公意是無意義的，契約也包含著一種必須服從的強制力，如果社會契約不能讓拒絕服從公意的人強迫服從，那么契約便失去了建立的目的，本著自由保證自由和平等權利的契約最后導致了權利的傾斜和義務分配的不均，契約就是一紙空文。

（二）公意和眾意、團體意志

盧梭還用公式的方式解釋公意，“公意只著眼于公共的利益，而眾意則著眼于私人利益，眾意只是個別意志的總和。但是，除掉這些個別意志間正負相抵消的部分而外，則剩下的總和仍然是公意④。”眾意和公意雖然都囊括了所有人，但相比之下，眾意代表著個人利益的單純累和，實際上不具備公意所表現的統一性。我認為盧梭所提的公意等于眾意減去個別意志相互抵消的部分這種說法并不是很確切，個別意志是具體的，多種多樣的，并非簡單的同意與不同意，未必能夠做到正負抵消，但還是可以從中把握到公意所要表達的是公共利益這樣的內涵。

相對于最廣泛的公意來說，團體意志是一種個別意志，它來自政府，是行政官們的共同意志。盧梭認為公意“一經宣誓就成為一種主權行為，并且構成法律⑤。”而團體意志或個人意志是行政行為。公意是主權行使的最高意志，而非團體意志或個人意志，但普遍意志的執行離不開團體和個人意志。公意的覆蓋范圍最廣所以最不集中，在活躍性上遠遠低于團體意志，而公共力量的執行需要政府這個聯結人民和主權者的中間部門。政府所執行的必須是公意，但由行政官組成的團體既有公意也會有團體意志，當然也會存在個人意志。盧梭認為，最理想的情況，公意占永恒的主導地位，而團體意志和個別意志是極其次要和可以忽略的。我們不能期望公意既是活躍的又是普遍的，使團體意志轉變為公意，就是讓所有公民作為行政官，那么政府的職能便會失效，意志又分散開來，依然沒有提高活躍性。所以團體意志的力量是相對的，想要保證政治體的自由與公正，必須讓公意永久處于最高地位。

（三）公意現實的形成

若將意見確定為公意，盧梭認為需要用召開集會投票的方式。“每個人在投票時都說出了自己對這個問題的意見，于是從票數的計算里就可以得出公意的宣告⑥。”，“如果當人民能夠充分了解情況并進行討論時，公民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勾結；那么從大量的小分歧中總可以產生公意⑦。”他認為投票這種方式就代表著意志的表達，用少數服從多數的方式來得出公意，并且他討論了普遍意志高度一致的兩種情況，一種是國家動蕩不安時，元老會不干涉的情況下人民自由的在會議中進行表決，這時公意得到了有效的表達；另一種就是公民被奴役他們失去了自由和意見，只能屈于統治者的威嚴表達奉承，這時意見雖然高度一致但并非是真實的公意，所以盧梭認為“應該按辨認公意的難易程度以及國家的盛衰的情況，來規定計算票數和排比的不同意見的方式⑧。”

三、公意的特點

（一）普遍性

普遍性是公意最突出、最本質的一個特點。公共利益將人們集合在一起，為了享受這種利益，每個人都要服從他人加之的強制性條件，這些利益和條件都是平等的。“公意若要真正成為公意，那就應該在它的目的上及在它的本質上都同樣的是公意。這就證明了公意必須從全體出發，才能對全體都適用；并且，當它傾向于某個別的特定的目標時，它就會喪失它的天然的公正性⑨。”普遍性既是社會契約創立的要求又是維護政治共同體的根本保障，普遍與個別是對立的，但普遍又包含著無數對立，有對立才有普遍的存在，個體都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保護，這使社會契約的建立成為可能。《社會契約論》中多次提到普遍意志和個體意志的關系，在主權行使上強調普遍意志應處于最高地位，極力弱化個體意志，因為一旦主權脫離普遍指向了某個個體或團體，每個人之間再也沒有平等一說，契約就失去了簽訂的初衷，不能再保護任何人了。即便團體意志和個人意志都不可避免的存在，只要公意占絕對的主導地位，政治共同體就依然可以運行下去。

這種普遍性也是有范圍的普遍，盧梭在討論個別對象是絕對不會有公意這一點，將個別對象分為了國家之內的和國家之外的，國家之外的意志相對于國家關系來說不可能是公共意志，而國家之內的這個意志即使是國家的一部分但并不能代表公意，于是國家便產生了兩部分：一部分的個別意志和全體減掉這一部分。那么如果這一部分服從了另一部分的意志，二者融為了全體，那么就可以稱之為普遍意志了。“盡管國家的意志對于國家的成員而言是普遍性的，但對于其他國家以及他們的成員則不再是普遍的，它對于他們來說成為個別的和個人的意志……而不同的國家和民族不過是其個別的成員罷了⑩。”盧梭所論述的公意是在一個國家的范圍之內的普遍意志。

（二）正確性

公意始終都是正確的，因為在普遍性的基礎上它永遠指向公共利益，每個人都注重考慮自己的利益，那么綜合起來每個人只要愿意受社會契約的保護和束縛，都會平等地得到一種公眾利益，這是一種理性的選擇，這種正確性也是由它的本質決定的。但實際上，公意在表達的過程中可能會發生錯誤，個人意志會影響公意，可以通過公民充分知情充分交流來化解，還有一些小集團慢慢發展成一家獨大，他們的意志將很可能代替公意，而這個集團的意志實質上是一種個別意志。除此之外，民意還需要正確的向導，在表達公意的過程中，民眾想要把自己的利益，有時卻并不能清晰而全面的把握它，盧梭提出需要有一個智慧的立法者來保證民眾能夠正確的表達普遍意志。也就是說，公意本身是絕對正確的，但公意形成到表達的過程中亦有種種影響它偏頗的因素。

（三）不可摧毀性

設想一個國家衰敗瀕臨滅亡之時，政治秩序變得混亂不堪，自由和正義不再，此時公意是否就消失不見了？盧梭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說，“不會的，公意永遠是穩固的，不變的而又純粹的，但它可以向壓在它身上的其他意志屈服?。”公意即使不能再發出正確的聲音也依然存在，因為它始終代表著公共利益，只要廣大的民眾存在公意就沒有消失，只不過這時的公意是抽象的公意。公意始終都沒有與個人利益相分離，盧梭舉例有人為了個人利益將選舉權拱手相讓，他的選票依然表達了一種公意，但這種行為有理由被懷疑所代表的意見能否成為公意。我認為公意的不可摧毀性就在于“公”和“意”，無論一個國家面貌如何，政治秩序良好還是混亂，區別是公意所占的地位不同，只要共同體存在，就會有意志存在，而意志本身是不可轉移的，不可分割的。公意不會消失，因為人們無法再回到當初的自然狀態中去了。

注釋

①[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9.

②[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21.

③[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20.

④[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35.

⑤[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33.

⑥[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136.

⑦[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36.

⑧[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135.

⑨[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9.

⑩Jean-jacques Rousseau.Oeuvres Complètes，ed.Bernard Gagnebin et Marcel Raymond.Gallimard，1959-1995.t.III.轉引自 崇明.盧梭思想中的世界主義和普遍意志[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1，25（04）：60-68.

?[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第3 版，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刷書館，2003：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