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性騷擾從“輕罪”改為“重罪”

李忠東

6月27日，埃及眾議院立法委員會同意了一項尋求修改法律的提案，以嚴懲性騷擾，加大對婦女權益的保護力度。

這項提案名為“加大對性騷擾行為的處罰力度”，建議修訂1937年《攻擊和性騷擾法》第306（b）條，把性騷擾的處理方式從“輕罪”改為“重罪”。提出該提案的議員阿什拉夫·拉沙德表示，性騷擾是一種犯罪，對埃及社會安全構成威脅。眾議院同意將這一罪行的刑期改為不少于2—4年的監禁，并處以10萬—20萬埃及鎊的罰款。這適用于在公共或私人場所通過性或“色情暗示”攻擊個人的人，也包括所有形式的電信和其他技術手段，因此涵蓋了網絡性騷擾。若嫌犯在被追蹤過程中再次犯案，將受到雙倍罰款和監禁的處罰。在埃及，傳統上認為性騷擾不算大事。直到2014年頒布懲罰性騷擾的法律，性騷擾才被視為不合法。當時規定，對性騷擾制造者處以不低于6個月的監禁、3000—5000埃及鎊的罰款。

埃及媒體評論說，這項提案是對2020年一起備受矚目的性騷擾案件的回應。去年7月4日，埃及一個名叫艾哈邁德·巴薩姆·扎基的富二代因涉嫌性侵100多名女性，在家中被警方拘捕。他從開羅最昂貴的埃及-美國國際學校（高中）畢業后，2016年至2018年在埃及-美國大學就讀，很快就因為對女性行為不端而在該校臭名昭著，并一直逍遙法外。埃及-美國大學是埃及一所享有盛譽的大學，深受當地一些有錢、有權勢家庭的孩子的喜愛。扎基的父親是一名電信業高管，在當地頗有名氣。針對扎基的指控主要涉及他在大學學習期間發生的強奸、性侵犯和性騷擾事件，以及自2018年以來在西班牙巴塞羅那歐盟商學院學習深造期間的性侵事件。

埃及婦女聚集在開羅歌劇院前高呼口號抗議性騷擾為被騷擾的目標。

去年7月1日上午，當地社交媒體出現一條埃及-美國大學的女生揭露扎基性犯罪的帖子，獲得了數千條轉發和評論。到了晚上，50多名埃及和外國女性指控他曾經犯有大量性騷擾和強奸的罪行。她們在推特上傳了據稱是扎基威脅她們的聊天記錄截圖，由于害怕被報復，這些截圖都是匿名上傳的。還有一名女性上傳了扎基與她的聊天語音，他在交談過程中說了很多下流話。有幾項指控稱，扎基在多個社交媒體賬戶上給女孩發私信，使用許多詭計反復索要她們的電話號碼。他強迫女性提供裸照，并利用這些照片強迫她們與自己發生性關系，威脅說如果有女性拒絕，他就要把裸照發給她們的家人。

扎基案因涉及埃及富裕家庭、昂貴學校和令人震驚的指控，成為社交媒體的頭條新聞和脫口秀的熱門話題，隨后引發愈演愈烈的埃及女性維權運動（Me too）。埃及全國婦女委員會稱，在該案公開之日起5天內收到了400多起涉及各種形式性暴力的投訴，很多女性也開始在網上分享故事。女議員加達·嘉里卜表示：“新法將在維護女性權利的漫長道路上邁出新的一步，未來幾個月性犯罪報案數量將有所增加。”

加拿大導演魯巴·納達的獲獎影片《開羅時間》，曾被譽為“一封寫給埃及的情書”。在浪漫舒緩的敘事中，導演不忘刻畫女主人公在開羅街頭遭男青年尾隨騷擾的一幕，可見性騷擾問題已成艷后之鄉開羅的城市標簽。在連續3年登上埃及暢銷書排行榜的女性小說《我要結婚》中，女主人列出“想結婚的15大理由”中有一條這樣寫道：對于行走在開羅街頭的女性來說，層層疊疊的頭巾和地鐵的女士專屬車廂甚至正在運轉的攝像機，都已不能保護她們逃避男青年們的騷擾，開羅的街道正成為危險的“女士禁區”。

據埃及婦女權利中心統計的數字，女性占全國總人口的49%，僅有24.2%就業，女性公職雇員只占員工總數的5%。在由女性養家的家庭中，有26.3%的家庭生活在貧困線下。女性社會地位低下，2019年4.1%的婦女在婚前遭到性虐待，25.2%的婦女遭到丈夫的毆打。聯合國的一份報告指出，性騷擾問題是埃及社會的一個頑疾，隨意觸摸、慣性犯罪、跟蹤以及騷擾電話等都很常見。超過95%的女性曾經在街上遭遇過某種形式的性騷擾，其中81%是在使用公共交通工具的時候發生的。有62%的埃及男性承認騷擾過婦女，82%的成年女性認為自己在大街上不安全。性騷擾者正有年輕化，甚至低齡化的趨勢。

為何性騷擾現象如此嚴重，深深根植于埃及社會？埃及-美國大學社會學者薩迪克認為，一是價值觀偏離。在埃及，一些持極端思想的人認為，是女性穿著不得體而給自己招致性騷擾的。這種觀念與尊重女性榮譽的社會價值觀相反，甚至成為推卸責任的一貫借口。事實上，絕大多數被騷擾的女性都已用面紗遮掩了面部或全身。但即使如此，她們依然成為被騷擾的目標。

埃及政府已經意識到存在受害者不愿報案的情況，為此埃及議會去年8月18日批準了政府在《刑事訴訟法》下新增條款：除被告人與其律師外，禁止調查單位透露關于性犯罪受害者的個人資料。

二是陳規陋習。在埃及人眼中，性騷擾是一種司空見慣的行為。騷擾者絕大多數是12—28歲的青少年、青年，沒錢沒房沒工作沒女朋友，無力憧憬未來，缺乏與固定女性交往的能力和責任心。適齡男女的交往模式變得十分畸形，認為推搡、吹口哨甚至襲胸、摸臀不過是“善意的玩笑”。另外，埃及未成年女性婚育率居高不下，色情服務行業泛濫，致使性騷擾被默許和慣性接受。

三是教育缺失。由于沒有在青春期進行適當的管教，因此許多青少年對異性認識不正確。在許多家庭，父親常年在外工作，父親角色的缺席讓青少年普遍對從男孩到男人的轉型感到困惑，一些青少年甚至將侵犯女性視作成長為“真男人”的必經之路。

四是執法不嚴。雖然埃及有關部門自2011年以來出臺了更嚴格的法律和懲罰措施，在打擊性騷擾方面采取了重大行動，但是女性要公開指控男性性騷擾或性侵犯仍然特別困難。專業人士指出，盡管性騷擾2014年被定為犯罪，然而要真正定罪卻非易事。

為了消除對婦女的性騷擾和暴力等行為，保護她們的身心健康，埃及做出了不少努力。政府管理和處理婦女事務的“全國婦女理事會”啟動了“2030年婦女賦權戰略”，這是埃及服務于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實施的第一個戰略，也是未來幾年埃及的行動計劃。主要目標是到2030年完善所有與女性有關的指標，確保婦女的繼承權。例如，將婦女擔任議員比例提高到15%，增加女性在政府部門擔任重要職位的人數，減少對女性的性騷擾行為。

39歲的埃及藝術家約翰·因桑自告奮勇，開班授課，通過放松鍛煉、角色表演和舞蹈編排等方式，呼吁民眾尊重婦女，不能對女性進行性騷擾。在他14歲時父親去世，突然之間他意識到保護媽媽和妹妹的責任落在了自己的肩上。無論妹妹上課還是媽媽去市場，因桑都必須跟著，保護她們不受欺負。不過，當時他只是個孩子，有時候無法很好地保護她們。后來，因桑接觸到開羅社會的底層民眾，其中包括三輪車司機、廢品回收員和門衛等，發現一些人之所以在公共場合猥褻女性，在于他們對自己缺乏生而為人的基本尊重，再加上對女性的一些傳統觀念，于是他決定利用自己的舞臺藝術背景開“培訓班”。學員穆尼爾·塔瓦卜21歲，曾在開羅的馬路上公開騷擾女性，如今卻說：“現在我明白了，這不是玩笑。和男性一樣，女性也有在公共場合不被騷擾的權利。”他的態度發生轉變，要歸功于因桑開設的“培訓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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