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陽欣
“過于草率地進入婚姻了。”每當一位媽媽講述自己孩子被搶奪的經歷時,就會有這樣的言論出現。我接觸的幾位采訪對象,大部分是通過相親網站認識的孩子爸爸,有別于熟人社會中知根知底的互相推薦,相親網站就像是一群陌生人戴著令自己滿意的面具進行的自我推介會。
有的面具只是一層薄薄的美化濾鏡,有的面具則可能完全覆蓋了本來的面貌,你不知道你所看到的面具到底是哪一種。難以分辨的并不只有男性,2017年,WePhone創始人蘇享茂在相親網站上與前妻結識,離婚時被對方索要1000萬,最終崩潰自殺。
但除了相親網站,她們很難有認識更多異性的機會,獨自在異鄉生活,讀書時無意戀愛或被家人叮囑不要戀愛,進入工作后又立即被家人催促結婚,拖到35歲以后,更是被周圍人猜測和探究的目光逼到窒息。李萍原本沒想過要結婚,也沒考慮過孩子的事情,34歲時,不斷有人跟她說高齡產婦的風險,令她焦慮。相親網站對她而言,是在繁忙工作之余,最快匹配到條件相當者的途徑。
當廣告、電視劇、網絡熱搜都在提及相親會、交友會時,怎么能去苛責一名女性為什么不思考其中的風險?相似的,當大部分言情作品都旨在滿足女性的浪漫幻想,怎么能要求一名女性對婚姻有冷靜的認識?當上一輩人不斷地給她們灌輸女性應該依從男性的觀點,宣揚溫柔是女性的美德,她們也就難以在遭遇分歧和暴力的初期就理智地抽身而去。張怡在采訪的時候問我:“我父母這么大歲數了,他們肯定知道真實的婚姻和社會是什么樣子,為什么從來不告訴我那些陰暗面,我真的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人(前夫)和家庭。”
一些采訪對象在微博上轉發了王慧玲勸基層女性謹慎進入婚姻的視頻,表示當她們知道如何辨別風險時,已經卷入其中,難以掙脫了。
在自身已經遭遇婚姻不幸的情況下,還要付出幾乎全部的心力去對孩子負責,我覺得這些媽媽已經很了不起了。李萍還沒完全從抑郁癥中恢復過來時,就去男方老家尋找女兒,后來男方家庭不讓她見女兒,她把周邊所有幼兒園的公眾號關注了一遍,在公開發布的照片和視頻里費力尋找女兒的身影,最后真的被她找到了。
徐敏為了迎接要上幼兒園的女兒回來,考取幼師資格證,結果此后3年,她都沒見過女兒幾面,法院強制執行撫養權判決,要求男方歸還孩子時,女兒已經到上小學的年紀了。她查閱資料,給女兒選定了一所小學,剛報上名,女兒又被搶走了,想到監控里女兒被人抱走時哭泣的聲音,她就想哭。
在撫養權和對孩子的爭奪里,無論父母雙方誰輸誰贏,受傷害的一定是孩子。李萍去幼兒園看望女兒時,小姑娘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媽媽了,她離開的時候,女兒拉著她的手說:“你可不可以多留一會兒?”李萍哭著走了,她能來探望孩子已經是幼兒園老師私下“網開一面”。今年,小姑娘生日時,李萍托幼兒園老師給她帶去一個蛋糕,她讓老師拍了張孩子捧著蛋糕笑的照片,發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