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彬
(1.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天津 300387;2.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 北京 100024)
鄉村是鄉土中國各部分有機聯合、得以發展的核心載體。千百年來,內生于傳統宗族、倫理、家庭的社會文化在鄉村內發生發展,構成了中國鄉村文明的情感基礎與鮮明底色。然而,隨著城鎮化的加速,原生人才外流、現代媒介進入,以鄉俗鄉約為契約的鄉村共同體逐漸式微,已顯凋敝的頹勢,滕尼斯所表述的“先天和諧”的“天堂社區[1]”開始解體,中國鄉村的精神走向與宗族觀念變得模糊。這使鄉村發展和鄉村治理陷入新的困境,表面上看模糊的只是思維和觀念,實質上是以組織形態為表征的觀念約束和以倫理規范為內涵的文化約束的雙重失策。與此同時,以宗室廟堂為核心的文化空間和以宗教活動為代表的文化活動所承載的鄉村記憶、期待和想象同樣無法存續,鄉村社會的文化同謀喪失了原有載體,落入無地彷徨的現實困局之中。
在此情況下,重新確立鄉村文化導向、尋找新的傳播載體,成為鄉村振興的重要議題。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推動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向鄉村延伸,擴大鄉村文化惠民工程覆蓋面”,《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提出要“深入挖掘鄉村特色文化符號,盤活地方和民族特色文化資源,走特色化、差異化發展之路”“推動縣級圖書館、文化館總分館制,發揮縣級公共文化機構輻射作用,加強基層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建設”。政策的提出從導向和載體兩個角度為鄉村文化振興確立了方向與途徑。農家書屋作為國家各級公共圖書館的重要補充,以鄉村為陣地,面向農民開放,是鄉村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在運營宗旨、業態模式、開放目的等多個層面,都可以助力鄉村文化振興,因此在學界引發了廣泛探討。
然而和學界熱絡的研究比起來,農家書屋的當下境遇只能用慘淡來描述。除了云南和順圖書館、梅州市松口圖書館等少數幾個具有代表性的樣本機構之外,廣袤的農村大地尚未出現已成規模的農家書屋。大量的農家書屋最終難逃開業即關閉的厄運,只能成為鄉村文化建設的經驗性遺留。農家書屋已成為圖書館研究、鄉村振興建設繞不開的難點和熱點。近年來,這一情況變得更加嚴峻,傳統的鄉村文明被現代傳播媒介所裹挾,傳統的鄉村媒介被現代傳媒以強有力、嵌入性的姿態排擠在外,被迫轉型。農家書屋幾乎徹底從公共圖書館的話語體系中被隔離開來,面臨著定位模糊、供給守舊、運營乏力等多重困局。因此,學界需要直面農家書屋的當前困境,探索農家書屋在鄉村振興過程中的新定位、新模式、新變化,以探尋農家書屋轉型的新路徑。
2019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亞洲文明對話大會中提出“應對共同挑戰、邁向美好未來、既需要經濟科技力量,也需要文化文明力量”[2]。可見文化是一種重要的社會力量。對于農家書屋的研究而言,文化也是繞不開的概念。在鄉村社會中,鄉村文化是以農業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為基礎、以地緣文化為邊界、以鄉村記憶為基色的文化業態,歷經千百年演變流轉,早已根深蒂固,無論政府還是個體都無法輕易撼動鄉村文化的社會規范與顯現形式。然而,在學界進行鄉村文化的學理性考察時,卻常落入以城市文明的話語機制解讀鄉村文明的窠臼,大量的學者將重點放置在鄉村建設的體系建構、反饋機制、文本轉向等“進程后半程”考量上,卻缺少了直面農村閱讀現狀的勇氣。
有研究者于2013年7月—2016年初,對東北三省和內蒙區域的71個行政村、2 136名村民進行調研,竟然未見到一家開門的農家書屋,未見到一位書屋管理員;在調查的村民當中,近10年來在書店買過書的村民不足全村總人數的三分之一;所有的家庭中沒有一家設置書房,家中藏書超過20冊的不足50人[3]。這些數字足以從數據層面展現當下的鄉村閱讀情況。鄉村閱讀停留在由媒體和學界建構起來的“他者想象”之中,城市空間對閱讀的期待和自覺成為“鄉村閱讀”的空想標準,而非現實依據。受教育水平不高、識讀和理解能力有限、自給自足的價值思維很難養成穩定的閱讀自覺,閱讀困難群體(包括讀不懂、不想讀、不能讀)比比皆是。在未對農村閱讀困難群體的核心問題充分研究的基礎上,就草率地追求鄉村文化的普及與資源投入,并非明智選擇。
與此同時,農家書屋尚未找到核心的生成機制,鄉村社會的媒介轉型卻已經完成。現代傳播媒介利用自身極強的擴張性和輻射力,影響了鄉村文化傳播的范圍、模式、內容,“而且媒介自身的諸多特點已經進入文化深層結構,使當代(鄉村)文化呈現出媒介化特征。”[4]大眾媒介改變了原有的鄉村文明,改變了村民對媒介的理解、接受與使用模式。除了對宗族意識和宗教文化的解構,它更大層面的改變,在于重新確立了一種新的文化原則,改變了過往農村社會千百年來對“媒介文化的惰性與媒介意識的鈍化”[5]。村民不再滿足于既有的傳統的觀念體系和意識習慣,不再接受“皮影、剪紙、舞龍舞獅、秦腔、社火”等為代表的相對固化的文化活動,新的“文化自覺”開始產生,完成了基于大眾傳播的“媒介啟蒙”。“快手”“抖音”等短視頻平臺、“騰訊游戲”“網易游戲”等手游平臺、微信朋友圈等社交平臺開始打破圈層,進入鄉村。圖書作為相對傳統的媒介載體,無法在傳播速度和傳播模式上與新媒介進行抗衡,原本就困難重重的農家書屋建設更加雪上加霜。
顯然,農家書屋的表述突出了地域概念,是設置于農村地區、面向農村居民服務的“圖書館”。但這顯然是一個泛化的概念,在其概念范圍內的相關指涉包含農家書屋、社區圖書室、鄉鎮圖書館、基層圖書館等多種形態各異的“圖書空間”,在設施建設和運行管理層面可能差異巨大。即使概念相同的農家書屋,也存在各種各樣的現實情境。因而基于行政屬性、管理屬性去界定農家書屋,無法從根本上找到共性困局。
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鄉村公共文化空間的概念屢被提及,以此來“指稱農村公共文化設施與公共文化活動及附屬于其上的一套文化價值觀和文化治理體系,是近年來才興起的一種研究取向”[6]53。我們將農家書屋放置在鄉村公共文化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話語”中,重新梳理農家書屋的空間定位,可以清晰地發現當下農家書屋在空間定位上的問題。
福柯將話語定義為隸屬于同一形成系統的陳述整體……具有特定的實踐功能。以話語分析理論為視點,“特定的話語體系對于建構有關該事務的特定意義和社會實踐具有重要作用。”[7]而從“鄉村文化公共空間是農村居民人際交往、信息交流、文化生產和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6]53這一概念進行話語分析,農家書屋的空間屬性與其他鄉村文化公共空間一樣存在雙層指涉,即作為“空間生產”的空間和作為傳播終端的空間。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列斐伏爾的空間生產理論中的“空間實踐”部分的表述:“包含了生產與再生產的過程,以及每一種社會構成的特定場所和空間特征”[8],相當于強調了空間所包含的這兩種屬性。表面上看,這是空間自身無法分割的一體兩面,但實質上涉及農家書屋作為具體運營機構的主體性問題——是否具有自我生產能力與運轉能力。大多現存的農家書屋偏向于圖書資料的來源終端而非生產空間,在信息爆炸時代來源終端隨時可以被互聯網置換和取代。
管理者以往利用行政能力推行“農家書屋”的實踐,可以將之理解為改變鄉村文化的應然舉措,但在媒介轉型后的今天,這一舉措已然喪失了它發生發展的核心機制。
農家書屋模糊的空間定位導致了內容供給的失靈。農家書屋多被看作是圖書閱覽的終端場所,因而其主要藏書比較功利,大多為“農業知識、子女教育、兒童教輔、民間故事”等用來解決農村居民日常問題的圖書。也有部分農家書屋的圖書來源以捐贈為主,缺少有效的內容供給機制,內部藏書情況更加復雜、無序,尚未形成良性的圖書循環機制。“書籍”成為空間的附屬,而非助力空間生產的動力——大量的農家書屋為建而建,一間空房子加幾本書,只為充數。
現有的農家書屋管理者幾乎沒有基本的圖書遴選能力,一方面他們缺乏對時下鄉村居民在知識層面基本需求的了解,另一方面他們也無法從“知識供給”層面對現有圖書的質地、優劣進行把握,僅以個體經驗和私人意志選擇圖書,無法滿足農村居民的真實需求,加上“知識中介[9](選書人)”和“選書標準”的缺失,農家書屋暫時找不到有效的供給模式。在我國,以“知識中介”為代表的圖書館第三方服務機構始終是缺失的,圖書館大多由機構內專業人士負責圖書的遴選與供給,但這部分專業的圖書館人才對當下農村同樣缺乏充分了解,自下而上的反饋機制又尚未形成,整個農家書屋供給尚處在盲人摸象的時期。
與失靈的圖書供給比起來,農家書屋在數字資料的供給層面幾乎是空白。互聯網時代,紙質閱讀并非唯一的閱讀類型。大量基于聲音、圖片、影像等新型的閱讀形式受到更多人的歡迎。經過媒介文化的構建和洗禮,農村居民與城市居民一樣,已經充分掌握了媒介閱讀的規訓與模式,可以輕松進行數字閱讀。新的需求模式已經形成,但農家書屋卻尚未反應過來,市場供需的失衡導致農家書屋的境遇更加惡劣。
農家書屋的主體運營,實質上可以理解為農家書屋“內源發展”[10]的過程,應該是自發的基于自身動力的自我運轉的過程。現有的農家書屋運營多為行政力量的介入和志愿機構的管理,缺乏行之有效的內源生產模式。在農家書屋建設中要發揮主體性、積極性和主動性,以“內源發展”取代“行政推動”才應該是農家書屋發展的可行之路[11]。 “行政扶持下的資金來源”“放任自流的管理模式”“缺乏動力的組織機構”等現實問題的存在,相當于管理者放棄了農家書屋的原生動力,選擇以扶持的形式保障農家書屋運營。在行業發展早期,這一制度自然有其優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扶持”很容易產生后續乏力。
農家書屋作為鄉村文化公益機構,始終缺乏有效的運營機制、清晰的運營目的、持久的資金來源,農家書屋在成為鄉村文化振興重要載體的同時,也面臨著定位不清晰的“身份迷失”,農家書屋對參與文化建設的方式、在文化建設中起到的作用、最終完成的建設效果,缺乏清晰的考量。而作為參與者的農村居民,幾乎更是被排斥在外。現有的農家書屋圖書來源比較隨意,無法吸引本就未形成閱讀習慣的農村居民。原本具有凝聚力的鄉村文化沒有被充分利用到農家書屋的運營中來,運營機制缺失的問題更加突出,農家書屋的資金來源、組織模式、經營內容與側重、盈虧與反饋模式、圖書制度管理等現實問題均未解決,投入與產出機制缺失,直接導致了農家書屋的運轉失靈。
自然,農家書屋的現實困局并非只有上述三點,基礎設施薄弱、專業人才缺乏、反饋機制缺失等諸多問題層出不窮,同樣影響了農家書屋的發展。正如前文所述,農村文化推廣的困難并不是由閱讀設施和資源的貧乏導致的,更多的是由農民主體的文化匱乏導致的。在直面農民缺乏穩定的閱讀習慣、深受大眾傳媒影響、具有明顯的功利目的等現實背景的基礎上,對農家書屋的定位、供給、管理機制等這些“本源問題”進行重新梳理才更具現實意義,才可能為農家書屋的轉型提供策略依據。
鄉村管理大多面臨人才配置與治理經費稀缺等現實問題,一組領導班子往往須同時承擔村里的政治建設、組織建設、經濟建設、制度建設、文化建設等各項任務,僅以文化建設為例,又涉及“村容村貌管理、文化活動舉辦、農家書屋建設、鄉村文化大院建設、文化社區建設”等諸多分支,工作內容極為龐雜。
針對以上現實基礎,雷香花[12]、趙娜娜[13]等學者就農家書屋的發展思路提出了“1+X”服務模式:“利用農家書屋規模小、靈活性強的優勢,結合當地實際開展多元服務,為農民提供看得見的實際效益,拓展書屋惠民、便民服務的功能……”,實質上相當于將農家書屋看作鄉村文化建設的基點和中心,以功用主義為目的,直面農村居民的現實需求,以“文化配套”代替“閱讀服務”。
近年來,農家書屋進行了各式各樣的“1+X”服務模式的創新。如開展電子商務服務:2015年江西贛州的農家書屋開始嘗試該類服務,原來冷清的閱讀空間變得熱鬧起來,農村居民可以利用書屋進行網上購物、查看農產品行情、甚至是開網店賣特產、對接外部市場等,使居民獲得了經濟和文化的雙層收益;如開展繼續教育服務:以兒童教育為切口、鄉村技能教育為輔助,開展繼續教育服務,從網絡平臺上遴選相應的在線視頻課程、名師視頻進行播放,替代“教輔培訓班”,極大提高了農村居民的參與熱情;如開展信息中心服務:每日遴選最有用、最直接的農產品信息、社會新聞、政策解讀反饋給農村居民,實現黨政信息的及時傳達,滿足居民的信息需求;再如增加各類便民服務:收發快遞、Wi-Fi下載、生活繳費等服務板塊。
弱化圖書館的概念,并非拋棄農家書屋的原始功能,而是因地制宜地構建鄉村文化建設的核心模式。閱讀并不局限于紙質載體,數字閱讀、信息接收、文化活動都可納入農村閱讀范疇。只有充分認識到農村閱讀方式的特殊性,才能找到農家書屋的轉型之路。
所謂農家書屋的內生動力,可以理解為農家書屋實現內源發展、持續運營的原初動力。內生動力的發掘,離不開對農家書屋現有需求與供給的重構。只有在充分調研、梳理農村居民核心需求的基礎上,在充分考量、評估農家書屋無效供給的前提下,才能重構其系統循環機制。相較于城市居民對“個體精神”的提升需要,農村居民更偏重以“子女教育”為核心的繼續教育需求和以“產品交易”為核心的“信息傳播”需求,目的性強;而在現有的供給層面,農家書屋又存在內容無序與經濟乏力的現實問題。因而,通過革新農家書屋供給側的運行機制,實質上就是找到農家書屋的內生動力,為其找到有效的運行機制。
洛陽市少年兒童圖書館總分館制的建設實踐為這一論斷提供了參照。截至2019年底,洛陽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共建設分館21家,其中有3家位于麻屯、會盟、孟津等鄉鎮,館均藏書超過8 000冊[14]。少兒閱讀成為農家書屋建設可以參照的方向,以具有較強目的性和現實意義的少兒閱讀為切口,快速盤活農家書屋的活力。而在運營機制上,洛陽市少年兒童圖書館的分館建設也極具借鑒意義:實行洛陽市少年兒童圖書館統一的專業管理,利用“政府+企業+圖書館”等多元投入保障經濟來源,洛陽市少年兒童圖書館負責圖書供給、借閱配套建設、圖書更新等;分館所在地的行政單位負責聘用工作人員;企業以冠名、公益的形式提供資金服務,多方合作,實現了區域圖書館的自主經營。
以此為參照可以嘗試梳理農家書屋的內生動力機制。第一,在書屋的內容定位上,以兒童閱讀、技能閱讀為切入口,提升整個書屋的居民參與度。第二,在人員配置上,充分發揮大學生村官、駐村干部的文化職能,發展村民志愿者,培養“文化能人”, 充分借用第三方“知識中介機構”提供的相關服務, 保障書屋運營人力資源的有效配置。第三,在基礎性的配套設施上,注重聚集效應,以規模化的方式聯絡正規圖書機構,構建農家書屋“合作社”, 配套基礎設施。第四,在資金來源上,充分利用公益資金、行政資金、企業贊助等來源渠道,但這些渠道穩定性不夠。在此情況下可以充分利用網絡募捐、認領眾籌、置換眾籌等形式發揮廣大網民的力量,擴大資金的來源渠道。2015年初,山西永和縣在互聯網平臺發布了“眾籌永和核桃,圓孩子書屋夢”的農家書屋籌建活動,從上線開始已募集資金86萬余元,以置換的形式解決了核桃銷售問題的同時,還為圖書館建設募集了相應的資金[15]。
多元的資金來源、全面的人力建設、具有側重的內容供給、規模化專業化配套設施的提供,可以重塑農家書屋的內生動力,保障農家書屋的有效運營。
隨著現代化進程的不斷推進,鄉村出現了“原子化”傾向,集體觀念逐漸淡化。農村社會原有的家庭觀、家族觀、尊卑觀無形中開始解體,目的至上、利益至上的價值觀念開始滋生。傳統的以展演、慶典為主的鄉村文化被村民拋棄,轉向了以短視頻為主的媒介文化。基于鄉村文化振興的視點審視農家書屋的建設,實質上是將其放置在鄉村文化重構與再造的背景下進行觀察,探尋農家書屋在鄉村文化中的“角色”屬性。農家書屋不應該只是鄉村文化的傳播點,也應該成為發力點、動力點。作為動力機構的農家書屋與作為閱讀機構的農家書屋在本質上的區別,在于是否擁有“空間經濟生產能力”,通過機構運轉與居民參與的雙向互動,以完成管理者的生產與參與者的生產的共振,進一步解決農家書屋的轉型問題。
農家書屋作為農村文化振興的重要空間,應該充分利用自身的經濟生產能力,在“鄉村倫理重塑”“鄉村文化激活”等層面發揮作用。第一,充分利用農家書屋開展基于家庭、族群文化的社區活動,為集體重建和倫理重塑奠定基礎。徐州市馬莊村利用農家書屋空間設置了“家庭檔案管理”區域,記錄和鼓勵村民的日常表現,并通過評選好婆婆、好兒媳、最美家庭提升用戶的參與度[16]。第二,充分利用農家書屋舉辦各類文化活動,朗誦大賽、知識競賽、歌詠比賽、廣場舞大賽等活動同時開展,將農家書屋建構成鄉村文化活動中心,進而激活鄉村文化活力。農村居民對文化活動的參與度高于對閱讀的參與度,因此農家書屋定位為文化中心,因地制宜地確立新的服務機制,吸引更多居民參與到書屋的活動中來,實質上是農家書屋轉型的有效路徑。
“文化參與”是一個政治學概念,它既是公民的基本權利,又是政府公共文化政策制定的方向[6]56。它主要有三個要素,即參與的主體、參與的客體、參與的途徑。將農家書屋作為文化中心來建設,相當于將原本處在客體地位的農村居民拉到與作為主體的農家書屋同等重要的位置,強化了村民的主體性、自發性和互動性。文化生產職能拓寬了居民參與農家書屋建設的途徑,提高了農家書屋的利用率和活躍度。
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實質上為農村的文化建設確立了一條清晰的路徑。文化的振興相對務虛,但鄉村的振興卻是務實的概念。農家書屋的運營管理應該充分利用這股政策的東風,沿用費孝通先生提出的以“人為、為人”為核心的功能主義文化觀,參照農村居民“功利”的閱讀心態,進行農家書屋的轉型實踐。正視農村居民對經濟提升的渴望大于對文化提升的渴望這一現實需求,重新調整農家書屋的服務設定、運營模式,將文化的提升內化,以鄉村經濟振興帶動鄉村文化振興,只有這樣,才能保障農家書屋的成功轉型。
英國社會學家卡爾·波蘭尼曾提到:“一種社會變遷,包括社會災難,首先是一種文化現象而不是經濟現象……導致退化和淪落的原因并非像通常假定的那樣是由于經濟上的剝削,而是被犧牲者文化環境的解體。”[17]當前,隨著社會變革的不斷推進,我國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社會結構和文化環境的改變,鄉村文明在現代傳媒的影響下逐漸式微,面臨著文化層面“村落終結”的現實境遇。近年來,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鄉村文化建設開始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作為一項系統、長期、艱難的文化工程,中國的鄉村振興需要多元主體的參與、多維力量的互動、多層次措施的助力,才能有效推行。文章對農家書屋參與鄉村振興的實踐進行分析,在直面農村閱讀的現實處境和媒介轉型后的農村現實的基礎上,從定位、供給、運營機制層面梳理困局,提出了幾條轉型策略,微觀層面上看,旨在解決農家書屋的現實問題,解決我國圖書館在農村文化建設領域方面的遺留問題,宏觀層面則是為了充分發揮農家書屋的功能,充分發揮其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的中心作用,努力探尋一條鄉村文化振興的嶄新道路。不得不說,農家書屋只是鄉村振興戰略中的一個支點,面對復雜的鄉村環境,僅靠農家書屋的建設無力徹底根治鄉村文化建設弊端,因而需要進一步探討農家書屋在鄉村治理、文化扶貧、美麗鄉村建設中的參與模式,探尋農家書屋與基層政府、普通民眾、基礎教育機構、繼續教育機構的合作模式,以建設系統性的鄉村振興運轉機制。以農家書屋為起點,更好地發揮農村居民的凝聚力、認同感和主體優勢,激發空間文化生產的活力,才能真正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鄉村振興之路。
(來稿時間:202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