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梗上癮

青絲

國家語言資源監測研究中心評選的“2021年度10大網絡流行語”最新出爐，各種人們熟知的網絡梗盡數在列。這一榜單，也可作為判斷一個人的思維是否前衛、能否跟上潮流的小測試，如果從不玩梗的人，會看得一愣一愣的，有被時代拋棄趕不上趟的感覺。

阿倫特曾指出，只有被人熱議且具有廣泛大眾基礎的東西，才有旺盛的生命力，其他一切都是短暫的，不值得一提。“梗”即遵循這一邏輯，成為現代人的語言加料劑。有科學家發現，社交痛苦與生理痛苦在人體內是共用同一個神經回路。像讓人心碎的分手，或個體被排斥冷落的郁悶，與熱水燙傷是同一片大腦區域被激活。

換句話說，人體復雜的神經回路是在用一種另類方式提醒人們，無法融入群體的孤立感與被燙傷一樣讓人難受。現實生活中，有太多日常處于壓抑狀態以及背負社交壓力的人，玩梗能為這些不太擅長表達的人增添話語“質感”，并以吸引眼球的方式產生共鳴——許多情境下，只須拋出一個梗就能獲得非凡的表達力度，與他人達成共識，產生認同。

其實古人也玩梗。南朝大臣蕭琛在御宴上醉倒酣睡，梁武帝用棗子砸他，蕭琛取板栗回砸，正中梁武帝面部。梁武帝又痛又怒，想要翻臉。蕭琛眼見闖禍，趕緊玩梗滅火：“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報以戰栗？”巧妙把一場禍事消弭于無形。

不過，玩梗也是一柄雙刃劍，如果另一方領悟不到梗的幽默之處，事情就很容易走向反面。清代，成親王永瑆生性滑稽，喜歡玩梗說反話。他任軍機大臣時，嘉慶有一天接到將軍明亮從前線發回的圍剿白蓮教的軍情捷報，讓永瑆過目。永瑆一時忘形，用漢代李廣被匈奴生擒又逃脫的事跡玩梗，說太可惜了，讓明亮被白蓮教頭子張漢潮捉去，才是好事。嘉慶怒斥，若是則不佳矣！永瑆這才醒悟自己玩梗玩脫了，趕緊告罪，從此不再受重用。

史迪芬·平克的《語言本能》認為，語言是由環境鍛造出的學習模塊，是人類的一種核心學習本能。玩梗卻相反，因為很多網絡梗的應用場景廣泛，幾乎可套用一切情境，因為能形成席卷網絡的狂歡氣氛，才為大眾所接受。如有人吐槽，新月初上那天，內心感覺很美好，可是看到朋友圈曬圖配文，全是“今天月亮絕絕子”。

她抱怨說，不說古詩詞“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的美感，小朋友寫作文還能描述月亮像一彎銀鉤呢，現在的人只會用梗通殺一切。就像很多人對未來科技懷有一種失控的恐慌，梗作為語言中的“激進技術”，也讓人們擔心，久之會失去對語感的磨礪，令表達內容貶值。最后就像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里說的，人們終被自己熱愛的東西所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