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亞坤,張運亮
(1.天津體育學院 運動訓練科學學院,天津301617;2.天津體育學院 體育教育與教育科學學院,天津301617)
合作與競爭是伴隨著人類社會發展普遍存在的一種與人的本性有關的社會現象[1],同時也是人類活動的一種基本形式[2],這種形式存在于社會各個領域。合作與競爭是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3]。在我國,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中庸之道”的傳統觀念在人們的意識中較為牢固;曾經的計劃經濟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束縛了人們競爭意識的發展[4]。近年來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西方“個人主義”與“自由精神”對中國人特別是中國年輕人競爭思維和競爭意識的沖擊和影響逐漸凸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和推進,對中國年輕人的合作思維和合作意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合作和競爭意識作為合作與競爭兩種穩定人格特征的有機成分[5-7],可以影響人類的活動,同時也會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而發生改變。有關研究發現,體育活動可以影響人類人格的發展[8-9]。如何利用體育本身具有合作與競爭的屬性改善和提高我國年輕人群的合作與競爭意識,已經成為國內相關領域研究者的關注點。本文通過對體育專業在校大學生合作與競爭傾向調查,分析專項技能、性別、訓練年限等因素對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意識及合作與競爭人格的影響,探索改善和提高大學生的合作和競爭意識的體育干預方法。
選擇全國體育類院校體育專業不同專項在校大學生1 712人作為調查對象。其中男生1 026人,女生528人,剔除樣本量少于50份的專項與無效問卷后,最終實際調查對象為1 554人,分別對應的專項為:足球(105人)、籃球(326人)、排球(107人)、田徑田賽(105人)、田徑徑賽(192人)、體操(71人)、藝術體操(107人)、游泳(121人)、乒乓球(57人)、羽毛球(95人)、網球(109人)、跆拳道(109人)。
選取謝曉非(2006)編制的合作與競爭人格傾向測量表作為基礎,針對體育專業在校大學生的實際情況對相應的選項進行了修訂,將“工作”改為“學習訓練”。修改后量表包含合作、競爭兩個分量表,共23個項目,其中合作分量表包含13個條目,分為包容性、互惠性、合群意愿3個因子,競爭分量表包含10個條目,分別為過度競爭、自我成長、超越他人3個因子。各個條目采用Likert 5點評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分數越高,表明合作或競爭人格傾向性越明顯。
經檢驗合作分量表的信度為0.91,3個因子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5、0.74、0.84;競爭分量表的信度為0.85,3個因子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76、0.83、0.69。具有較高的信度與效度。
通過SPSS 24.0軟件對1 554份有效問卷進行數據處理,將運動專項、性別、訓練年限作為自變量,采用皮爾遜相關分析、單因素方差分析、多因素方差分析、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3個變量及其交互作用對合作與競爭人格傾向的影響。
以兩個分量表的分數為因變量,以調查對象的性別、訓練年限、運動專項為影響因素,進行2×4×12多因素方差分析。結果發現,性別對合作人格傾向與競爭人格傾向均有顯著影響(F=11.066,p=0.001<0.05;F=20.786,p=0.000<0.05);運動專項對合作人格傾向無顯著影響(F=0.495,p=0.908>0.05),對競爭人格傾向有顯著影響(F=1.829,p=0.045<0.05);訓練年限對合作與競爭人格傾向均有顯著影響(F=0.786,p=0.025<0.05;F=2.199,p=0.004<0.05)。各因素相關性統計結果(表1)與多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基本保持一致。

表1 性別、訓練年限、專項合作與競爭傾向相關性分析
根據多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專項與合作傾向之間無顯著差異,與競爭傾向存在顯著差異。因此,本研究對不同專項之間的競爭傾向進行了獨立樣本t檢驗(表2),結果發現,足球、籃球、排球與田徑徑賽、體操、藝術體操、乒乓球、羽毛球、跆拳道之間均存在差異,但三者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田徑田賽與田徑徑賽、藝術體操、乒乓球存在顯著差異;田徑徑賽與游泳、網球存在顯著差異;藝術體操與游泳、網球存在顯著差異;游泳與乒乓球之間存在顯著差異;乒乓球與網球存在顯著差異。

表2 不同專項之間競爭傾向差異
為了更加清晰地分析專項與合作與競爭傾向之間的關系,根據運動專項的不同特點,將本文涉及到的12種專項進行分類對比;第一種以參與人數與比賽中的協作關系為標準[10],分為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第二種以運動專項有無攻防的本質特征為標準,分為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11](表3)。

表3 不同分類標準下的專項分布情況
相比單個專項之間在合作傾向上不存在差異的結果,分類后專項的檢驗結果出現了不一致的情況。表4結果顯示,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之間合作傾向與競爭傾向均存在顯著差異(p=0.007<0.05;p=0.000<0.05),且集體項目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均大于非集體項目;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的合作傾向趨向于顯著性差異(p=0.050),在競爭傾向上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存在顯著差異(p=0.005<0.05),且直接競技項目的競爭傾向大于間接競技項目。
根據表5結果可知,在合作傾向上,訓練年限為3年以下的大學生與訓練年限為6~8年及8年以上的大學生存在顯著差異(p=0.031<0.05;p=0.000<0.05);訓練年限在3~5年的大學生與訓練年限在6~8年的大學生不存在顯著差異(p=0.721>0.05),與訓練年限為8年以上的大學生存在顯著差異(p=0.008<0.05);訓練年限為6~8年與8年以上的大學生不存在顯著差異(p=0.625>0.05)。在競爭傾向上,訓練年限在3年以下的大學生與訓練年限為3~5年、6~8年、8年以上的大學生均存在顯著差異(p=0.042<0.05;p=0.007<0.05;p=0.000<0.05);訓練年限為3~5年的大學生與訓練時間為6~8年的大學生不存在差異(p=0.106>0.05),與訓練時間為8年以上的存在顯著差異(p=0.028<0.05);訓練年限為6~8年與8年以上的大學生不存在顯著差異(p=0.328>0.05)。
表6結果顯示,訓練年限在3以下的大學生合作與競爭傾向分數最低,訓練年限在8年以上的大學生分數最高。隨著訓練年限的增長,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分數在逐漸增加。
在合作傾向上(表7),男生在所有專項中的合作傾向均大于女生。男生在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中合作傾向存在顯著差異(p=0.040<0.05),且集體項目的合作分數要大于非集體項目;直接競技與間接競技項目在合作傾向上不存在顯著差異(p=0.251>0.05)。女生在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直接競技與間接競技項目均不存在顯著差異(p=0.459>0.05;p=0.812>0.05)。
在競爭傾向上(表8),男生在不同專項上的競爭傾向均大于女生,且在不同的專項上有顯著差異。男生在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中存在顯著差異(p=0.000<0.05),集體項目中的競爭傾向大于非集體項目;在直接競技與間接競技項目中存在顯著差異(p=0.029<0.05),直接競技項目比間接競技項目的競爭傾向更大。女生在兩種類別的專項中競爭傾向不存在顯著差異(p=0.130>0.05;p=0.986>0.05)。

表4 不同專項類別合作與競爭傾向對比(M±SD)

表5 不同訓練年限大學生合作與競爭傾向差異

表6 不同訓練年限合作與競爭傾向得分情況表(M±SD)

表7 相同性別、不同專項類別的合作傾向差異

表8 相同性別、不同專項類別的競爭傾向差異
性別與專項都是影響合作與競爭傾向的因素。表9結果顯示,不同的性別之間合作與競爭傾向存在顯著差異(t=6.419,p=0.000<0.05),且男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均大于女生。在相同的專項類別下,不同性別在合作與競爭傾向上均存在顯著差異(p=0.000<0.05)。
通過表4可以看出,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大學生在合作與競爭傾向上均存在顯著差異,且集體項目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得分更高。
集體項目是多人配合完成比賽的運動項目,該類項目的競技能力不是運動員個人競技能力的簡單疊加,而是運動員共同合作、集體力量的結果[12]。集體目標是運動員及教練員共同的追求,其結果的相互依賴性促進了隊員之間更多的合作行為與緊密的協作關系[13]。為達成集體目標,需要運動員在訓練和比賽中保持身體和精神上的團結一致,在技術上的協同配合以及戰術意識上的高度統一。項目管理者或教練員,會推行和營造一種集體主義文化,并期望這種文化由外部感召逐漸實現運動員內化。文化塑造人格[14],長期生活在以集體主義為主導的文化氛圍中,運動員的意識行為會受到價值觀與隊員行為兩個方面的影響。一方面,價值觀在有意識及無意識層面都可以影響個體的行為[15],在集體主義文化中,價值觀表現出的是一種將集體利益放在首位的集體主義價值觀,受這種價值觀的影響,集體項目的運動員為實現集體目標會做出更多的合作行為。另一方面,同伴對人格的發展產生一定的影響[14],具有“近朱者赤”效應。集體項目強調隊員的團結合作,在集體環境中,運動員的個體合作行為會影響到隊內其他成員,在相互模仿學習的過程中進而提高了整個運動隊成員的合作傾向。與之相比,非集體項目強調運動員的自我發展[16],對集體主義文化的建設的關注度相對較低,因此,集體項目大學生合作傾向更強。
在競爭傾向上,集體項目的競爭性高于非集體項目。集體項目的競爭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爭奪內部資源導致的集體隊員內部的競爭[17]。比如在足球項目中,隊員之間有著共同的集體目標,在為贏得一場比賽時是合作的,但成為球隊中的明星隊員時是存在競爭的。集體項目隊員的相互依賴性越高,隊員的個體行為越容易影響其他隊員的行為,甚至影響整個集體的行為[18],這就意味著當一個隊員想要爭取成為球隊的明星時,表現出的競爭行為會影響其他隊員的競爭心理,從而建立起一種在以協作關系為紐帶的競爭環境,提高隊員的競爭傾向。另一方面是運動隊之間的競爭[17]。比賽中參賽人數會影響運動員的競爭行為[19],足球、籃球、排球項目是較為參與人數較多的復雜運動項目,在比賽中既需要與隊員合作同時又需要與對手進行直面的競爭,你強我弱的直接競爭形式會直接增強雙方的競爭意識。非集體項目中田徑、體操、游泳等運動專項大多數都是運動員自身參與比賽,與對手的競爭多以間接競爭的形式進行比賽,運動員更多的是與自己較量,與集體項目相比競爭傾向較弱。

表9 相同專項類別、不同性別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差異分析(M±SD)
表4結果顯示,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在競爭傾向上存在差異,在合作傾向上趨向于顯著差異,直接競技項目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得分均高于間接競技項目。
直接競技項目中存在攻防關系,運動成績受對手競技水平的影響較大,比賽中攻防關系頻繁的交替對運動員的技戰術、身體素質、心理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例如,在籃球比賽中,爭奪球權是比賽獲勝的前提[20],也是攻防交替的實質[21]。球權是直接從對手的手中進行搶奪,這種比賽的形式需要運動員具備強烈的競爭心理。與間接競技項目相比,直接競技項目具有與對手有身體上的直接接觸的特點,這大大增加了比賽中競爭的激烈性,營造出一種正面沖突的競爭環境。受環境的影響,運動員的情緒會發生一定的變化,這種情緒的變化會影響運動員在面對沖突時所做出的選擇。在直接競技項目的比賽中與對手的正面交鋒時,經常會因為對方的行為激起運動員的好勝心,甚至是敵意、憤怒等消極情緒,消極情緒會促進運動員表現出更多的競爭行為[22],直接競技項目大學生長期在這種競爭激烈的環境中比賽、訓練,其競爭傾向也會有所提高。
直接競技項目中的足球、籃球、排球屬于集體項目,其合作傾向要高于其他專項,因此,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在合作傾向上表現出的趨向于顯著性差異可能與專項特點有關。
表5、表6的結果顯示,不同訓練年限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存在顯著差異,訓練年限的時間較短的大學生與訓練年限較長的大學生相比合作與競爭傾向差異更加明顯,訓練年限在8年以上的大學生合作與競爭人格傾向分數最高,訓練年限在3年以下的分數最低,且隨著訓練年限的增長,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也呈現出逐漸上升的趨勢。
訓練年限在8年以上的大學生參加訓練的年齡較小,大多處于青少年時期,甚至是兒童時期,這段時期是人格發展與培養的關鍵時期[23],學生的心智尚不成熟,容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體育作為一種育人方式,其弘揚的價值觀、合作與競爭意識對處于這個階段學生的認知影響程度較深且時間較為久遠。而參訓時間在3年以下的大學生,開始參訓時的年齡較大,其心智、認知能力與自我意識相比兒童青少年時期較為成熟,對事物的認知有自己的觀點,體育對其影響的程度相對較小。時間是發展程度的標記,也暗含著發展背后的原因和動力[24],這種標記不僅反映在參訓年齡方面,也包含參訓時間長短方面。體育本身就是一種包含合作與競爭要素的文化環境,學生參與訓練的時間越長,受到這種文化的熏陶就越深刻,使其在思想意識方面發生相應的變化,合作與競爭傾向性也就越強。因此,訓練年限是影響人格發展的因素之一,這與楊念恩、林琳等人的結果保持了一致[25-26],參與體育運動時間的長短是影響大學生合作與競爭傾向出現差異的原因之一。
表7、表8的結果顯示,男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在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之間均存在差異,在直接競技與間接競技項目的合作傾向上不存在顯著差異,在競爭傾向上存在差異;女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在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均不存在顯著差異。
男生在集體項目上的合作與競爭傾向上高于非集體項目,直接競技項目的競爭傾向高于間接競技項目,支持了本文表4的結果,說明不同專項的運動項目會對人的合作與競爭傾向產生影響。此外,女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在不同運動項目上沒有顯著的差異,這可能與女性的社會行為與心理有關。女性的社會行為與心理相較于男性不容易受到群體間活動的影響,男性在群體間的競爭中會增加對群體的認同感,促進男性表現出更多的合作行為,而女性的合作在很大程度上不會受到競爭的影響[27],說明女性對合作與競爭的感知能力還有待于提高。
表9的結果顯示,無論是集體項目與非集體項目,還是直接競技項目與間接競技項目,男生與女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均存在差異性,且男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均大于女生。
男性與女性在生理構造上存在較大的差異,男性主要分泌雄激素,女性則以雌激素為主。已有研究證明,人體內的睪酮與競爭、攻擊行為存在正相關的聯系[28-29],睪酮是主要的雄性激素,男性的睪酮水平約女性的7~8倍,由于男性的代謝速度較快,睪酮產量約為女性的20倍[30],這種與生俱來的生理差異是男性競爭傾向強于女性的原因之一。此外,男性與女性在群體生活的社會導向是不同的,男性注重群體關系,女性則傾向于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社會導向的不同導致二者在競爭形式上出現了差異,男性以直接競爭的形式為主,女性多為間接競爭[31],直接競爭的形式激發了男性更強烈的競爭傾向。除此之外,受傳統文化的影響,中國社會并不鼓勵女性參與競爭[32],這種傳統觀念對提高我國女性的競爭意識造成了一定束縛。
有研究指出,女性為建立和維持人際關系會表現出合作行為,合作傾向要高于男性[33],本文得出男生合作傾向強于女生的結果與之相悖,但與張元鵬、Gabriel等人的觀點相契合[34-35]。男性的合作傾向大于女性的原因可以從兩個方面解釋,從進化論的角度來說,在早期社會,人們為了生存需要團結在以任務為導向的群體中,這樣他們才能合作完成捕捉大型獵物的復雜任務,大群體關系可能使男性更有可能保持對群體忠誠和集體技能的遺傳傾向[35],從而做出更多的合作行為。從相互依賴的角度來說,女性更關注她們所屬的親密關系,而男性更關注他們所屬的群體。在群體中男性追求統治地位,具有更多集體取向的男性在社會中更有可能獲地位,而女性的社會地位是建立在與男性聯系的基礎之上的[31],在現代社會中也是如此,集體中男性的領導角色依然多于女性,這與男性在合作上的傾向性是分不開的。
訓練年限影響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長期參加運動訓練更有助于提高大學生的合作與競爭意識。
不同的運動項目的大學生合作與競爭傾向性不同。運動專項對合作與競爭意識影響的側重點不同,相對于個人項目來說,集體項目更有助于培養合作意識,直接競技項目與集體項目更有助于培養競爭意識。足球、籃球、排球是培養大學生合作與競爭意識的較佳運動項目選擇。
運動項目對男生的合作與競爭傾向影響較大,對女生影響較小,體育運動對培養男生的合作與競爭意識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