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我和祖父走在回老屋的路上。

天是灰暗的，下著細細密密的小雨，四野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紗，撲面而來的憂傷氣息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老屋就要被賣掉了，祖父這次回來是為了拿走房契，順便和老屋度過最后一個夜晚。“再去看看它吧。”臨行前，祖父凝神望著遠處，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幾株小小的新柳。我想起，在老屋前的小河邊，祖父曾領著我栽下一排排柳樹，也栽下了無限的希望。

我們就這么不聲不響地走著，時不時撥開小徑兩旁茂密的茅草。茅草越來越繁茂，腳下的泥濘和斷枝殘根，數次險些將我絆倒。雨，好像更密了。

“到了。”終于，我使勁撥開最后一把茅草，輕輕拂去被雨水沾濕又擋住視線的碎發，和祖父一同登上了河坡。透過細密的雨簾，我看見了那間無比熟悉的老屋。我遲疑了，不覺放慢了腳步。但祖父依舊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門前，嫻熟地打開新刷了漆的門鎖，邁過門檻，走進里屋。

我慢慢地踏著濕軟的泥土，霎時，關于老屋的一切全都涌上心頭——小時候在河邊蕩著粗壯結實的柳枝，和鄰家的伙伴們歡笑呼喊著跳進清澈見底的小河；春天在一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田中撲趕上下飛舞的蝴蝶，最后累得索性躺在地上，讓長得旺盛的莊稼將我淹沒；夕陽西下時，祖母一手操辦的佳肴的香味從廚房飄出，炊煙裊裊，勾勒出濃濃的溫情……而不久之后，這一切都只能化作回憶，永遠封存在腦海。

我輕輕撫著老舊的紅磚墻，這一次，是淚水迷蒙了我的雙眼。

“走吧。”不知過了多久，祖父走出了老屋。“不再留下一晚嗎？”我慌亂地抹去眼淚。祖父遲疑了一會，又道一聲：“算了吧。”說著，他便走上了我們來時的路。我咬了咬牙，跟上了祖父依舊沉穩的步伐。我想，祖父這次帶我回老屋，一定是希望我能夠承受得住失去的痛楚。

是啊，我們不正是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之后，才能真正成長起來嗎？也許，我與老屋的回憶，早晚會隨著歲月更迭而褪色，既然注定要面對失去，我又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

我和祖父走在路上，誰也沒有回頭。

2020年11月刊數獨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