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好人犯錯

嚴學鋒

陳昊理應多學習優秀企業家具備的素質，走出低谷，完成反轉。

2020年10月，優勝教育發生學生家長、被拖欠工資的員工大型維權事件，企業創始人、董事長陳昊稱不會跑路。此時，公司資金鏈斷裂，資金缺口約有1億元。11月，陳昊發文《一個近20年教育行業創業者的致歉信》，公開向學生、家長、同事等致歉，向阿里巴巴創始人馬云、騰訊董事長馬化騰等企業家公開求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不降薪、寬容員工甚至包容原則性問題、心軟對待“甩鍋”的加盟商、變賣個人家產支撐公司……這樣看來，陳昊是個好人。著名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沖突的本質是“好人犯錯”。好人陳昊犯錯，如今成為“壞”企業家，這或許是個大悲劇。

初心下的成績

陷入困境之前，陳昊有著極其正面的創業初心，作為企業家成績斐然。

陳昊1978年出生于高知家庭，他的父母均是中國科學院研究員?；蛟S是家庭的熏陶，陳昊在學習上一路過關斬將，后讀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的碩士。2004年，時年26歲的他，整合傳統家教資源，采取一對一個性化教育連鎖模式，創立綜合性教育培訓企業——優勝教育。企業業務涵蓋針對6歲—18歲人群的學科類、素質教育類、家庭教育類培訓以及國內外游學項目和在線教育。顯然，富有創業精神的陳昊，在教育培訓領域頗有想法。

“我做優勝教育近20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為中國孩子的教育做點小貢獻，這跟我從小受教育的經歷和創業的初心緊密地綁在一起。我們企業的核心思想是良心加實力等于優勝?！睆年愱坏脑捴校浑y讀出他的創業初心與理念。

優勝教育一度業績不俗，營業收入每年增長30%～50%;2019年，優勝教育營收達30多億元，利潤達5000多萬元。最鼎盛的時候，公司員工達到萬人。2016年，優勝教育籌備國內上市，2018年籌備美股上市。如此看來，陳昊年輕有為。他“踐行良心加實力”的創業初心也彰顯其并非如某些創業者那樣唯利是圖。

好人犯大錯

企業、企業家最終落得個悲劇收場往往有諸多原因，具體到優勝教育則在于：好人為了事事都能順他人意，卻獨獨想不到企業與自己，最終導致企業的覆滅。

錯誤一：寬容員工甚至包容原則性問題。按陳昊的說法，公司一直以來允許員工在成長路上犯錯，甚至對一些原則性問題都會包容，這導致很多失誤沒有人買單。比如，有高管在業務中撈好處，陳昊出于10年共事的情感，做出不追究的決定;有高管做一個項目賠了幾百萬元，還沒復盤好，又做另一個項目，又賠了上千萬……凡此種種，都是企業在管理上沒有章法、缺乏戰略意識和危機意識的體現。企業家，尤其是企業創始人或執掌整個企業發展的董事長是企業的靈魂人物，在企業制度執行、文化的形成中作用極其重要。優勝教育如此過度“善待”、縱容員工，陳昊責任不小。

錯誤二：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不顧企業財政狀況，堅持全員不降薪。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對中國企業產生了廣泛的負面影響，直接體現是企業營收及利潤大降、現金流緊張，有些企業還因此嚴重虧損，危及生存。一些企業認真分析形勢、理性地應對困難，采取諸如收縮業務、降薪、裁員等措施，以求走出危機。甚至一部分實力強、員工收入穩定的大企業為了平穩渡過難關，也采取一定限度的降薪措施，有著極強的危機意識。疫情下，實力并不強大、利潤較單薄的優勝教育，反而采取不降薪的策略，盡管落了個善待員工的好名聲，但給企業帶來了巨大的負擔。更加令人費解的是，為了讓員工有安全感，優勝教育改成日薪制和周薪制，這讓資金鏈變得更加緊張。不裁員、不降薪，讓一些原本財務就不太健康的校區挺不住了，這些校區開始崩盤，然后把壓力甩給總部。但此時，優勝教育的總部因為疫情原因，收入也急劇下降——今年4月，收入降到正常時期的六分之一，營收不到5000萬元，創了新低，成本卻幾乎沒有變化。這一切自然惡化了公司的財務狀況，促使公司資金鏈斷裂。顯然，這也是過度好心造成的惡果。

錯誤三：心軟對待“甩鍋”的加盟商。籌備上市過程中，為規范公司并使公司符合2018年教育行業的政策要求，優勝教育對校區進行大規模地換址、裝修，花掉3億多元。整改過程中，一些加盟校區沒錢改造，干脆關門大吉。此時優勝教育選擇了理解和接盤，學生繼續上課、老師工資全發，而對加盟商沒有任何懲罰。這給了加盟商一個誤導的信號，導致“甩鍋”的加盟商越來越多，演變成“加盟商擠兌”事件。從今年2月開始，不斷有加盟商“失聯”、老師討薪的事件發生，爆雷不斷，優勝教育累計接盤了80多個加盟校區。陳昊稱，在這件事上，他犯了大錯誤。他表示，公司很多管理者是女性，心比較軟，校區請求接盤的時候一般都會同意?！皬淖鋈说慕嵌?，這事沒錯;但從做企業的角度，可能就錯了。因為，到最后，該保的沒保住，反而拖垮了整個體系?！逼髽I的首要任務是盈利，實現股東價值最大化。優勝教育對待加盟商的好心做法違背了這個基本規則，無疑是錯的。

錯誤四：變賣個人家產支撐公司。這雖是難得的好人之舉，卻值得商榷。按陳昊的說法，他個人從今年2月開始不停地往公司墊錢，4月份抵押自己的房子，貸款為員工發工資。其后，他又賣車賣房，打折贖回基金。結果，創業17年，他什么都沒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按照公司法，股東以出資額為限對公司承擔有限責任，股東最多將出資額賠光，股東其他的資產不受影響。企業缺錢，股東沒有義務用個人資產幫助公司，因為可能賠了夫人（原本的出資額）又折兵（個人墊付的資金）。然而陳昊做了。其中有個兩難問題：一方面，企業家如果用個人資金救企業，將承擔巨大的個人財務風險，最終的結果可能會救活企業，從而實現多贏;但如果不救，企業可能徹底崩潰?；鈨呻y，需要有良心、運氣，更需要智慧、實力。目前從陳昊的局面來看，更多的是良心有余，智慧、實力卻不足。

做優秀企業家

企業陷入困境后，關于企業成本風險控制方面，陳昊稱，自己在應該做出“冷血”決策的時候，卻選擇了考慮大家的感受。這雖然是在做好人，但結果害了企業與自己。

做人講良心、做好人，這無疑是對的，但也應理性，不能盲目。同時，商業有商業的邏輯。企業家不該做簡單意義上的好人、不講規則的好人，應該做優秀企業家。優秀企業家的基本特質包括：守法依規，具有創新、冒險精神，富有經營管理能力，追求卓越，致力于全體股東及公司價值最大化，勇擔責任，帶領企業健康發展。其中，致力于全體股東及公司價值最大化，并非“世俗”意義上的唯利是圖，而是企業家的天職。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合理的規則、契約精神成就優秀企業家。企業家該決絕的時候應該決絕：遵守規則，致力股東及公司價值最大化，對有損公司利益的行為當斷應斷，比如按制度考核、懲處員工，按規則處理不負責的加盟商，企業危難時制定完備的降薪措施。企業可以寬容員工的非原則性錯誤，但絕不該寬容員工的原則性問題：這是需要依法依規來嚴肅處理的，否則就是缺乏契約精神的講義氣，是草莽式的企業家，而非現代優秀企業家。盲目地做好人，容易犯錯，成為失敗的企業家，可惜也可悲。

在公開致歉信中，陳昊稱：“我們整個團隊愿意把所有股份0元贈予愿意拋出繡球的伙伴，縱有萬般不舍將自己苦心經營近20年的孩子送出去，但面對虧損的學員、家長、同事、加盟商，我想更快地解決困難。我個人愿意在未來十年在新優勝無償打工。我們一起，負責到底?！边@種負責到底的精神，是好人行為，也是優秀企業家精神。正經歷悲劇的他不乏企業家才能，知道反思，也具有擔責精神，不該就此崩潰。陳昊理應多學習優秀企業家具備的素質，走出低谷，完成反轉。

（作者系中國海洋大學中國混合所有制與資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員）

（編輯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