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背子的服飾審美

摘要：本文分兩個部分對宋代獨特的服飾審美——背子進行分析。首先著重介紹背子之名的由來及歷史淵源。《朱子家禮》直稱“背子，乃婢妾之服”，而宋朝又是封建等級制極為森嚴的朝代，本文試圖分析當時商品經濟的發展給封建等級制帶來的沖擊和破壞，以及背子跨越等級制的原因。其次著重分析本為婢妾之服的背子如何演變為當時男女、老少、貴賤和朝野皆著的社會公共化服飾，從當時的社會文化思想根基“程朱理學”和社會功能需求的角度進行分析，“存天理、滅人欲”“利身、便事”使背子成為宋代獨特的服飾審美。

關鍵詞：服飾形制;服飾審美;封建等級制

中圖分類號：TS941.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22-0-02

0 前言

對于宋朝朝野皆著“背子”的現象，蔡子諤先生在其著作《中國服飾美學史》中有兩章介紹，但沒有對此作深入的分析。其文章中寫到背子之由來、形制特征以及之所以成為當時社會公共化服飾的原因。本文基于他的觀點，結合當時商品經濟的發展給封建等級制所帶來的沖擊和破壞為基點，且對當時的社會文化思想根基“程朱理學”和社會功能需求的角度進行深入分析，即“存天理、滅人欲”，“利身、便事”是背子成為宋代獨特的服飾審美現象的主因。

1 “背子”嬗變演進的歷史進程及其形制特征

1.1 背子的由來及與裲襠的淵源關系

1.1.1 背子之名的由來

“背子”之名的由來，《朱子語類》載：“（沈）因舉胡德輝《雜志》云：‘背子本為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于主母之背，故名背子，后來習俗相承，遂為男女辨貴賤之服。”這便說明“背子”本是身份微賤的婢妾服飾，因為她們常穿此服而行走當值于主母的背后，故有此名。著“背子”之所以能“行直于主母之背”，是因為那些身份微賤的婢妾穿著此服便于行走和勞作，這與背子在形制上的左右腋下開有長衩密切相關，其形制為兩裾離異不加縫合，并在兩腋及背后均垂有帶子以為綰系綴合。背子因前后裾不加縫緝，因此須以“勒帛”系束。正如《鄰幾雜志》所指出的那樣：“婦人制旋裙，必前后開跨以便乘驢。”因此背子為婢妾婦女所制的便于勞作和身體行動之方便。

1.1.2 背子的演變形制及與裲襠等的淵源

背子作為宋代流行的服飾之一，它的演變并非突如其來，在其形制上還保留者其他衣物形制上的某種特點，據《中國制度史》所述，與裲襠的淵源關系為最。《說文》：“無袂衣謂之?，趙宦廣以為即半臂，其小者謂之背子，此說非也。既曰半臂，則其袖必及臂之半，正如今之馬褂。其無袖者，乃謂之背子耳。”自注背子即古裲襠之制。“背子本半臂，武士服”，因此保留著“兩裾直垂直領”。或云：“勒帛不便于搢笏，故稍用背子。然須用上襟，腋下與背子垂帶。余大觀間見宰執接堂吏，押文書，猶冠帽用背子，今亦廢也。而背子又引為長袖，與半臂制亦不同。”[1]深衣釋例曰：“案裲襠甲，一名裲襠衫……釋文玉篇：相傳曰：其一當胸，其一當背，謂之兩當。清兼存兩說，擇而用之。今劇演將帥所被金銀甲，即所謂其一當胸，其一當背者也。裲襠甲古既稱裲襠衫，安有無身之衫乎？劉孝標樂府：裲襠雙心共一抹，袹腹兩邊作一襊。盡一當胸，一當背，故曰雙心。屬合兩邊，以固前后……裲襠不殊上下，自肩直垂;此深衣之制，便于軍旅者也，故曰可以武也。”

從以上可知，背子在形制上保留了半臂、裲襠的“直垂直領”，特別是裲襠，在其發生、發展和嬗變、演進的過程中，有相互因襲的關系。

1.2 宋朝商品經濟的發展沖破了森嚴的等級制度

北宋建立后，采取了諸多措施加強和完善中央集權制，其中之一就是繼承前代服飾等級制的特點，制定了一套上自帝王、太子、宗師以及各級品官，下至史庶道釋等各類服飾制度，各類服飾在式樣、顏色、用料、附加物諸方面都有嚴格的規定，以示區別各種人物的不同身份。但是在商品經濟的沖擊下，人們的消費觀念發生了變化，服飾等級制的某些規定受到了沖擊、破壞，加上民族之間交往的擴大，一些少數民族的服飾也對宋人服飾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因此宋代的服飾既有等級制的嚴格制約，又有沖破制約的一些傾向。當時服飾也如政治、經濟、文化諸領域一樣，存在著革新與守舊兩種思想的激烈斗爭，從而形成宋代服飾特征。下面論述商業及其發展對封建等級制的沖擊和破壞。

宋朝商業十分發達，商人對國家經濟的貢獻大大增加，商人的社會地位因此得到提升，城市中出現了許多維護商人利益的商業組織。國家從商業中征得的稅收在財政總收入中占有很高的比例，商人對政府、社會的影響力也明顯增強。社會開始出現反對抑商的聲音，甚至部分士大夫也抨擊政府的抑商措施。于是官方對商人的態度產生了很大的轉變，最明顯的就是容許商人參加科舉考試。朱彧《萍州可談》卷一載：“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婿，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余緍。”這是商人與仕途勾連;而不少官僚，亦往往經營商業。另外，在城市、鎮市和草市的互相配合之下，中國出現了龐大的區域性市場，使商業活動滲透到全國各個角落。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下，“行直于主母之背”的婢妾之服——背子，才有可能跨越森嚴的封建等級，從而成為宋代獨特的社會公共服飾，如圖1宋人畫《雜劇人物圖》，圖中描繪的是兩名雜劇演員手指交叉作致敬狀，均著窄袖背子，其服飾是宋時流行裝束，這是當時商業發展的見證。

2 宋朝獨特的服飾審美

2.1 宋朝崇“天理”的精神內核和與之相應的“質樸自然”服飾

理學的產生為倫理綱常提供了一個哲學基礎，封建統治秩序和皇權得到了更好的論證。“理”是超越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最高精神實體;它發展了道德自律精神，嚴格的道德自律精神是中國文明的優秀傳統。它強調“存天理，滅人欲”，強調以理統情，自我節制，重視個人品德，并把自我的社會責任感、歷史使命感結合起來，從而產生了嚴格的道德自律精神。

背子在服飾形制上有與之相適應的特性，亦與當時的時代審美風習和審美情趣有關。宋代是程朱理學熾盛的時代，程朱理學的服飾美學思想是以崇尚“天理”為其精神內核的。而他們所崇尚的“天理”是質樸自然的，因此其服飾美學思想多有“質樸自然”的特點。與程朱理學的服飾審美文化觀念頗為契合。周汛、高春明先生指出：“宋代衣冠服飾總的說來比較拘謹和保守，式樣變化不多，色彩也不如唐代那樣鮮艷，給人以質樸、潔凈和自然之感。”這與當時的經濟、政治和思想文化有密切的關系。當時，程朱理學已據于統治地位，在“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支配下，人們的美學觀點也發生相應的變化。主張服飾不宜過分華麗，而應崇尚簡樸，尤其是婦女服飾“惟務潔凈，不可異眾”。這也是背子成為當時上下皆穿的社會服飾現象的原因之一。

服飾是當時社會文化濃縮的精華。背子作為當時社會皆穿的公共文化，是隨著宋代封建社會經濟的發展而發展起來的。與宋代相聯系的宋代政治，相對來說，趙宋王朝對文化思想的控制較松些，并采取優待士大夫的政策，學術上的言論思想也較自由，這種思想上的某些自由與文化發展有必然的聯系。正因為如此，宋代文化有自己的新特征，突破了某些傳統的陳規，明顯表現在對儒家經典原義的重新理解和大膽懷疑。在這種大氛圍下，“行直于主母之背”的婢妾服飾陳規便有了新的理解與定義。

2.2 背子的“利身”“便事”

中國服飾文化的傳統觀念，即“利身”“便事”的原則，是起關鍵作用或者說處于支配地位的，一如前述，背子在形制上與以往的諸服制多有不同，最主要的特點是其下擺引長直垂至足，且左右腋下前后兩裾或則離異不加縫合，以“勒帛”系合，或則因累贅而廢棄。形制引長直垂至足則“利身”，充分表現了它的遮護作用。這符合“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同時，還有它的“便事”特點。由于兩裾離異不加縫緝，這樣一來，無論是行走還是勞作，或是武士馳騁鞍馬、文人驅策蹇驢等等，都較一般的兩裾不開衩的袍衫便當得多。此說筆者在《宋代文明傳真》宋人生活之便利的出行方式《清明上河圖》中找到了相應的圖解佐證，如圖2所示4人抬的轎子，從其形制上看由于有抬轎的木桿，乘轎時背子“利身、便事”之功用便一目了然。

北宋早期，由于統一戰爭中需要大量的馬匹，官員、富豪乘馬的很少，多乘驢或牛。宋朝為維護等級制度，對轎子等裝飾華麗的代步工具有嚴格限制。宋朝早期只有年老的官員才可乘轎。北宋中期以后，富商巨賈的消費能力越來越強，他們為樂炫耀財富，爭相使用轎子代步，連官方都難以禁止。到了北宋晚期，民間乘轎已為常事，例如女子多會乘花轎出閣。南宋時期，由于宋朝喪失甘肅等主要產馬區，馬匹供應緊張，轎子便步入尋常百姓家。綜上所述，因出行交通工具的變化，如穿一般長袍長衫上下車或轎，均不便，穿著背子就便捷多了。它是不會因性別、身份、職事等改變的。因此，蔡子諤先生認為，背子普遍適應性的特征，實質正是“利身”“便事”的服飾審美文化原則的普遍適應性，在背子這一具體服飾上的外在感性顯現。

2.3 宋朝普遍適應性服飾

在宋代形形色色的服裝中，背子是男子和婦女都喜歡穿的一種便裝，它形制美觀，穿著方便，因獨特的“利身、便事”功能風行于宋朝，幾乎成為宋代社會公共化服飾。如圖3為河南禹縣白沙宋墓出土壁畫，穿背子的婦女為宋代貴賤婦女皆穿背子的佐證。

宋李廌《濟南先生師友談記》：“太妃暨中宮皆西向，寶慈暨長樂皆白角團冠，前后惟白玉龍簪而已，衣黃背子，衣無華彩，太妃暨中宮皆鏤金云月冠，前后亦白玉龍簪，而飾以北珠，珠甚大，衣紅背子，皆用珠為飾。”[2]士庶婦女因為勞作的關系，一般不穿大袖，禮見之服均用背子，士大夫之家的未婚女子及身份低卑的侍妾也只能以背子為禮服。如《宋史·輿服志》記：“凡士大夫家祭祀、冠婚，則具盛服……婦人則假髻、大衣、長裙。女子在室者冠子、背子。眾妾則假衸，背子。”[3]

背子在宋代這一特定的歷史進程中，由本為婢妾之服演變成上自太妃、下至庶民的流行服飾形制，因歷史的傳承性而至明代時皆有穿著的獨特現象，而作為這一服飾現象，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究其原因，不外乎它“利身、便事”的功能貫穿其中。

3 結語

背子在宋代這一特殊的歷史背景下，在革新與守舊的環境中，從本為婢妾之服到為當時男女、貴賤、朝野、文武皆著的服飾形制之一。作為社會文化縮影的服飾——背子，本身就存在革新與守舊、繼承和發展的歷史傳承性，因其特殊的功能得以流行、流傳下來。而這一服飾現象對我們今天的影響也是不言而喻的。

參考文獻：

[1] 呂思勉.中國制度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200.

[2] 李廌.濟南先生師友談記[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6：4.

[3] 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3578.

作者簡介：余雁（1982—），女，廣東平遠人，文學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傳統服飾文化及手工藝再生設計運用、服裝造型及成衣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