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原創兒童繪本出版正處于上升期,但內容同質化、敘事表層化和教育意圖顯性化等問題導致其原創力不足。明清蒙學教材取材豐富,文本具有獨特的教育特性,能給予當代兒童繪本內容創新一定啟示。我國原創兒童繪本應在本土化與豐富性基礎上,進一步加強題材的傳統性和現代性融合,注重兒童的敘事性體驗,建構兒童繪本的教育隱匿性。
【關? 鍵? 詞】兒童繪本;內容生產;明清蒙學教材;本土化
【作者單位】劉愛華,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湖南大眾傳媒學院。
【基金項目】湖南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重點項目“‘課程思政教學范式研究”的階段性成果(XJK20ADY006)。
【中圖分類號】G239【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20.016
近年來,我國原創兒童繪本不斷涌現,出版比例逐年上升,在“走出去”方面也取得了長足進步[1-2],但是原創兒童繪本內容同質化、敘事表層化和教育意圖顯性化等問題導致其原創力不足。蒙學教材又稱“蒙養書”“小兒書”,是中國古代專為學童編寫或選編的在小學、書館、私塾、村學等蒙學中進行啟蒙教育的課本。明清蒙學教材集中國傳統文化典籍之大成,經典迭出,廣為流傳,其文本特點與豐富的素材對提升我國兒童繪本原創力具有積極的啟示意義。
一、當前我國原創兒童繪本內容生產存在的問題
1.同質化與重復性
我國原創兒童繪本內容集中在生活習慣、社會公德、個性培養、科普常識等方面,較多借鑒了外國兒童教育思想與理念,涌現了一批兒童繪本精品。但是,部分讀本由于過多倚重國外的教育理念,因“水土不服”存在一定的“消化不良”問題,忽視本土化的引導以及如何使“開蒙”教育落地的過程,在內容選編與藝術加工上只是順從市場需求進行簡單復制或更換馬甲出版,導致出現了一批以“情商”“交往”“愛自己”等為營銷標識的兒童繪本,同質化或重復性現象較為突出。這使得原創兒童繪本內容生產競爭力較弱,缺乏啟蒙的意味,因此需要加強中國本土風貌、人文、歷史、民族和國家認同等方面內容的展現,在原創性和本土性等方面有所提升。
2.表層化與直接性
從文本與圖畫編撰層面看,我國原創兒童繪本敘事簡單,哲理性不強或過于直接,整體上呈現表層化特點。具體來講,在內容呈現上直接剝離了故事的曲折性或真實性而直陳其事,總體敘事因藝術性改造不足而導致可讀性不強。盡管數字技術在兒童繪本出版中得到了廣泛運用,但作為兒童繪本的核心,內容生產的表層化與直接性仍是當下原創兒童繪本出版的最大瓶頸。
3.顯性化與目的性
兒童繪本雖結合兒童認知的特點選編,在一定程度上貼合兒童閱讀心理,但其所呈現的教育意圖過于直接;雖在故事情節與語言風格上趨向兒童認知特點,但由于缺乏具體的事件或人物典型,抽象性或結論性文本較多,存在流失于空洞或簡單說教的弊端。有些原創兒童繪本雖意圖展現中國本土文化,但融入方式以貼標簽為主,慣常以“國學”“民間故事”“歷史人物”出版,且對具體的事件與人物現代性轉化不足,導致其圖畫、文本特征與成人文本沒有明顯差異。總之,對本土文化教育顯性的強調,無形中降低了繪本閱讀功效,拉大了現代與傳統的距離。
二、來自明清蒙學教材的啟示
1.豐富的采集
相較當下兒童繪本內容生產的同質化和重復性,明清蒙學教材選材的豐富與厚重值得借鑒。明清時期,除宋元時期流傳下來的基礎識字類教材和部分經義類教材外,還相繼涌現了典故與名物、訓誡與規矩、文體與詩詞、科學技術、女性訓導等蒙學教材。部分教材不斷被后人改編或更新,版本繁多。有些教材在全國影響很大,選文選材精當,最大限度呈現了某一類別的知識與內容,對識字、習文、禮儀、規矩、經義、技能等都進行了生動的闡釋。如《龍文鞭影》收集了2000多個歷史典故,堪稱典故大全;《古文觀止》收集了200多篇佳作,體裁風格多樣,有論說、序跋、奏議、詔令等,堪稱經典文體及名作大全;? 《幼學瓊林》全書共分四卷,涵蓋天文、地理、歲時、朝廷、文臣、武職等33類知識,且每類知識極盡其全,僅“器用”篇介紹的器具就有30余種。以豐富性為特征的明清蒙學教材,為培養一代代中國傳統知識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2.真實的印象
明清蒙學教材文本展示了兒童真實的生活景象與明確的行為準則,比較全面地說明了兒童應該怎么生活,以及如何理解成人的生活。其中既包括簡單的坐立行走、待人接物,也包括對相對復雜的仁愛孝悌、禮義廉恥。如《小兒語》《弟子規》對兒童的坐、立、行、言等行為規范都做了詳盡的規定,堪稱兒童具體行為的指導書;《千家詩》收錄的詩詞體驗度較高,展示了真實的日常生活,能使兒童在吟誦中體會真實的成人生活世界。如《田家》:“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耕種”“織麻”“種瓜”出現在字里行間,使兒童在吟誦詩詞中體會日常生活的狀態。
與此同時,蒙學教材還慣用隱喻的方式來說理,如《幼學瓊林》“器用”篇中的“斗筲言其器小,梁棟謂是大材”“刻舟求劍,固而不通”,不僅有相應的“意義”,也具有相應的“意味”。對比原創兒童繪本的表層化或直接性,明清蒙學教材無疑提供了有益的思考路徑。繪本作為兒童讀物,不僅要在真實體驗的基礎之上蘊含哲理或文化意味,還要注入文化和思辨的基因。這樣才能使其超越文本的本體意義,啟發兒童修德勵志,達到“開蒙”的效果。
3.隱匿的教育性
相較原創兒童繪本教育意圖的過度彰顯,明清蒙學教材則展現了文以載道、由博返約的本土文體特征。以《龍文鞭影》《幼學瓊林》的標題為例,“龍文”是古代的一種千里馬,以此為標題,意指要揚鞭奮發有為;“瓊林”意指書中的知識典故、名言佳句好比美玉如林。
從明清蒙學教材的具體文本來看,文本以律對、詩詞、短句為主,“詩性”表達是其特點,這使文本不會因知識的煩瑣而顯得冗余,讓兒童容易接受,是一種基因式的文化承載。字里行間以隱喻的方式承載社會文化經濟產生、發展與變化的全部過程,為兒童更好地接受道德教化、升學致仕,適應社會奠定了基礎。這種基因式的特征以豐富的知識、易于兒童接受為支點,構成知識、詩性、接受三位一體的讀本編撰邏輯,其建構的教育性以一種隱性的方式存在于文本之中。
明清蒙學教材的基因式模型為原創兒童繪本的內容生產提供了文本邏輯范本,展現了兒童讀物隱匿教育的形態。兒童繪本應該讓兒童通過閱讀悟出什么,或者讓兒童根據自身體驗解讀出屬于自己的意義,而不是一開始就明確指出讀本的文本目的。所謂“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3]。作為兒童啟蒙讀物,繪本教育目的過于彰顯會在一開始就損害其教育性。如何促進教育目的落地,如何達到《學記》中的“和易以思”境界,原創兒童繪本應進行更多的探索。
三、本土化融合:傳統素材的現代性轉化
1.辨析:明清蒙學教材的依附性
明清蒙學教材為原創兒童繪本內容生產帶來了創新資源與示范路徑,但明清蒙學教材是明清教育體制的衍生之書,在專制文教制度與封建倫理所構建的教育生態下,重復的誦讀與吟唱使明清蒙學教材的教育性有了孕育與生長的空間。然而,教育時空已經改變,明清蒙學教材也曾因先天的封閉性與保守性而被時代所否定,甚至視為異端,部分教材被塵封多年。因此,明清蒙學教材文本不能被當代兒童繪本直接利用,而是應予以創造性繼承和創新性發展。《花木蘭》《功夫熊貓》等取材于中華本土的成功案例就說明,傳統文化的時代差不會成為中國傳統故事產生國際影響力的阻礙[4],即使教育生態已經發展改變,傳統文化經典也能在新時代重新煥發生機。
2.擴充:從“聚焦”走向“全面”
當前的原創兒童繪本過多聚焦少數廣為人知的古代人物及事件,且在國外動漫角色典型化、商業化的影響下缺少具有核心競爭力的原型或藝術形象。在海量的原創兒童繪本中,雖然不乏通過傳統故事現代性轉化的作品,只是這些作品對于浩瀚的中華傳統文化而言只是滄海一粟,還具有巨大的創造空間。以明清蒙學教材《三字經》為例,在一千多字的文本中描述了55個人物及其事件,人物身份涉及帝王、先賢、圣儒、官員、士子、義士、孝子等多種類型。而當下原創兒童繪本內容只是聚焦少數人物及其歷史典故,中國兒童所能閱讀到的具有中國本土化特征的人物及其事件可能還不及一本《三字經》。
除此之外,更多的原創兒童繪本以動植物或無典型特征的兒童人物做作為敘事的主角,且故事多在純現代性的話語體系中展開。無典型特征的敘事既不能使原創兒童繪本在商業角逐中獲得相應的紅利,也主動放棄了與本土文化全面交融的機遇或平臺。對本土文化的傳承不能歸結于傳統與現代的文化距離,其最核心、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在內容的取材與改造上。我國原創兒童繪本的繁榮不僅需要一個長期的發展過程,內容生產也必須從素材的源頭開始創新,從現有的少量“聚焦”走向本土的“全面”,面向上下五千年中華文明史進行創作與改編,為中國兒童健康成長與中華文化傳承講好成中國故事。這些故事的原型或脈絡還尚待開發,這些故事主角的呈現也有待未來教育者予以精心設計和造型。
3.視角:去偽求真
兒童繪本的根本任務在于立德樹人,結合兒童發展特點激發兒童閱讀興趣,在閱讀習慣的過程中培養兒童的探索創新精神、責任感、道德感及民族和國家認同感等優秀品質。兒童繪本要成為兒童生活與成長的有益之書,其編寫質量與水平就要真正落實教育擔當。敘事表層化與功利顯性化極易造就“偽”教育或空乏的教育,使繪本閱讀淪為沒有價值的閱讀。
如何去偽求真?要真正從兒童視角出發。優質的兒童繪本應該尊重兒童,在關照兒童心理、天性和成長發育規律的基礎上實現趣味性、文學性、藝術性并存[5]。有些兒童繪本對兒童教育的理解只是對教育理論的生搬硬套,缺乏深度融入;有的僅僅是從知識掌握或社會規范要求上進行選編和創造,以知識灌輸為主要目的,缺乏兒童教育的藝術;有的則是完全迎合兒童的蒙昧與天真而開發,甚至從商業角度迎合兒童背后的購買者而開發,缺乏教育的進階性與系統性。
只有求真的兒童繪本才能夠產生教育價值。從教育的視角出發,明清蒙學教材的人文性與思辨性給予我們明確的啟示:應主動將兒童意志置于更大的歷史背景之中,為兒童打開歷史之窗,而不是將傳統與現代進行分離;要以兒童意愿為基礎彰顯主題,給予兒童探索與思考的原點,恰如其分地展示生活真實場景及可解決的方法,表現真實自然,能夠還原風俗道德顯現與形成的過程。
4.積累:本土化持續改造
脫離了本土化就不可能實現兒童教育的具體化,兒童繪本要圍繞本土化來持續進行內容創新,創造積累本土化的原創兒童繪本群像。對本土文化的持續開發,最終要形成品讀本土文化的態勢,從而提升我國兒童繪本的原創力。原創兒童繪本在創作過程中,應繼續學習借鑒國外優秀的兒童繪本作品,取長補短,加大對本土文化資源的開發力度,提升原創的比例。在當下教育生態中,原創兒童繪本應超越功利的教育目的,持續建構本土文化空間,以“文化閱讀者”的角色來成就兒童。只有去偽求真的本土化兒童繪本,才能把兒童培養成為時代文化的實踐者、傳播者和創造者。
兒童繪本是兒童發展的第一本書,對個體成長與社會發展意義深遠。原創兒童繪本的內容創新要以本土化改造為主要路徑。應該說,本土化不是原創兒童繪本的裝飾,而應是本土文化的本體與外延的融合。明清蒙學教材為原創兒童繪本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并示范了具有經典特質的表達方式。我國原創兒童繪本應該能展現“一堤楊柳綠,三徑菊花黃”的真實意境,轉換性地講好“商鞅不仁而阡陌開”這樣的歷史故事;也能給予節氣習俗“四月乃是麥秋,端午卻為蒲節”等傳統文化更多的展現空間,為將來炎黃子孫理解“未發之中”“止于至善”“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等文本的真正意義做好鋪墊。
參考文獻
[1]馮曉燕. 中國原創兒童繪本“走出去”探析[J]. 出版廣角,2018(21):67-69.
[2]呂杭. 觀察與審題:基于兒童本位的中國繪本原創探析[J]. 中國出版,2020(11):13-17.
[3]顧樹森. 中國古代教育家語錄類編(上冊)[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3.
[4]陳苗苗,趙朝峰. 內容供給:制約中國童書“走出去”的關鍵因素分析——以傳統文化繪本為例[J]. 出版廣角,2019(11):18-21.
[5]張明舟. 兒童有聲讀物需要更多“走心”內容[N]. 國際出版周報,2019-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