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人文與人工智能融合應用引發的社會學思考

□ 文 李 歡

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發展，數字技術與人文學科的交叉融合逐步深化。時至今日，數字人文已經在全世界范圍內形成了值得重視的強大力量，并且愈來愈深入地進入學術生態、知識生產的核心之中，成為一種數字時代人文學術知識生產的重要內在驅動力。雖然數字人文在我國起步較晚，但是近些年隨著我國學術界對數字人文領域的研究不斷深入，相關著述日漸豐富，為我們更好地發展數字人文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較多的研究素材和開拓性的研究思路，從這點來說，我們是站在前人的肩上進一步研究數字人文，可以從不同學科視角、不同研究方法和不同研究方向做出嘗試性的思考和探討。本文從數字人文與人工智能的融合應用這一社會現象，從社會學的視角來探討人工智能對數字人文領域的影響。

一、數字人文與人工智能的融合

作為一個新興學科，數字人文是從“人文計算”發展而來，由于數字人文的研究還處在快速發展變化的過程中，其內涵不斷發展變化，學界對其概念還未統一。數字人文提倡使用數字媒介的工具和方法來考察傳統人文學科的課題，同時又借助人文研究的范式和方法來探索數字媒介的功能與意義。數字技術是數字人文研究得以實現的前提條件，隨著數字化技術、數據管理技術、數據分析技術、可視化技術、VR/AR技術和機器學習技術等新技術的不斷出現和發展，其對傳統人文領域的研究具有較為明顯的推動作用。

從人類發展歷史來看，每一次的工業革命帶來的不僅僅是生產力的發展和變革，而是整個社會經濟、結構的大變革。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社會經濟活動產生了各類數據的快速積聚，再加上深度學習的技術突破和計算能力的迅猛提升，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引導的第四次科技革命將會對社會各領域產生較大影響。近年來，以深度學習、知識圖譜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為解決從海量數據中揭示潛在關系、挖掘深層次語義信息，將知識服務元素從物理層次的文獻單元向認知層次的知識單元或情報單元轉換，提供了新的方法和手段。我們知道，從目前的弱人工智能要達到強人工智能還有非常艱難的路要走，但人工智能目前的發展態勢和已經取得的成果，會繼續激勵人們在這方面進行更大膽的探索和更艱辛的工作。所以，未來人工智能與傳統人文領域的互相融合將會更加深入，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中的應用將更加普及。

二、人工智能融合對數字人文的影響

目前，人工智能的應用領域不斷拓展和深化，人工智能作為科技革命的重要一環，對各領域的影響舉足輕重。例如，人工智能社會學已經作為一個社會學的分支學科被廣泛關注，說明人工智能對社會產生重大作用和影響。那么，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領域的融合應用或將對數字人文產生一定的助益和影響。

2.1 人工智能助益數字人文

在傳統人文社科領域，“數字時代”到來之前，知識生產對記憶的依賴性更強，人們依賴大腦對信息、數據進行記憶、處理、分析，“數字時代”到來之后，知識生產對記憶的依賴性逐步減弱，以前需要經過長時間學習和記憶的資料，現在通過功能強大的搜索引擎和數據庫查找就可以很方便地獲取，所以，數字技術在傳統人文社科領域的應用一方面提高研究人員的工作效率，另一方面可以使儲存的信息更多、更長久。隨著數字技術的智慧化、人性化、泛在化，智能技術的應用對于提取、挖掘、關聯、呈現數字人文相關數據中的知識具有重要推動作用，促使人文研究成果乃至知識服務的服務形式更加直觀形象、可觸可得。根據現階段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領域的應用，助益數字人文領域的發展。

2.2 人工智能給數字人文帶來的潛在影響

我們之所以對人工智能的發展這么津津樂道，只因感到了作為技術的人工智能發展給我們帶來的好處和利益、給生活帶來的變化和沖擊，但是我們沒有或者很少覺察到它也可能給生活帶來挑戰和問題。這些挑戰和問題包括人工智能引發的社會失業（人工智能導致的替代性大規模失業）、社會關系調整（人工智能建構了新的社會溝通模式）、社會風險（科學技術超出人類控制導致的風險）等等。然而，針對數字人文來講，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領域的應用還未深化，其帶給數字人文的影響可以說是潛在的，隨著人工智能的深化應用和拓展，這些影響或將凸顯。本文只是嘗試性地探討這些影響。

三、社會學視角下數字人文與人工智能融合應用

針對數字人文與人工智能的融合，藉由社會學的想象力，我們可以思考：會不會引發數字人文領域的社會分工、會不會引發數字人文領域的知識重構、會不會引發數字人文領域的研究方法的分歧、會不會引發數字人文領域的融合風險等問題。

3.1 社會分工

數字人文是將數字技術深入應用于傳統人文研究的跨學科研究領域，其從業人員不僅有分布于各個傳統人文研究領域的研究人員，包括歷史系、文學系、哲學系、人類學系、藝術史系、媒體及電影系等，還包括圖書館員、檔案館員、計算機系的教授或程序員、網站開發人員、界面設計師、多媒體編輯師等。人工智能設備在數字人文領域的大量應用，勢必對研究工作進行分工，需要在軟件編程協助下的數據處理、分析工作將由專業人員處理，使傳統人文領域的研究人員從重復、低效、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來，而專注于數據處理、分析結果的研究，此時，傳統人文研究在數字人文的環境下進行了分離，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社會分工。尤其人工智能中的深度學習等前沿技術，將會因技術因素不斷深化職業壁壘，進一步加強研究人員的社會分工。

人工智能時代被認為超越了人類歷史上任何一次重大的技術革命，有可能會引發大量的失業，也有可能帶來巨大的就業機會，從微觀而言，對一類人帶來的機遇，也許就是給更多的另一類人帶來的巨大危機。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領域的應用和融合，從長遠看，數字人文領域內的社會分工、職業變革、雇傭關系等都將發生改變，成為未來社會職業變革洪流中的一涓細流。

3.2 知識重構

數字人文研究絕非數字技術在人文學科的簡單應用，它已經快速地改變了人文研究乃至社科研究、藝術研究的認知思維和知識結構，導致了學術研究范式的一場革命。隨著數字化技術的不斷發展，人類在改變思維方式、行為方式、生活方式的同時，也必將帶來學術生產方式的根本性變革。在分布式網絡環境下，包括各學科領域專家、圖書館員、程序員、界面設計人員在內的虛擬松散跨學科團隊一起合作和互動，隨時隨地進行知識分享和再生產。隨著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領域的應用，數字人文學科內部演化或者其他學科間的融合而引發的知識重構或者交叉學科涌現將更加容易和高效，并且不是簡單的機械堆砌和拼湊，而是基于學科內在邏輯關系發生的有機融合。

在數字技術和人文“兩種文化”的融合交叉中，不僅可以促進知識生產，還使學術走向多元化發展的道路。隨著數字人文研究不斷深化，涉及的學科范圍從傳統人文學科逐漸向社會學、經濟學和文化研究等領域滲透，凸顯較強的學科交叉性，并將衍生出更加多元的新知識。另外，數字人文研究還倡導知識產出的多樣化，成果本身也可以通過在線訪問的信息系統和數據庫以及多媒體交互形式的歷史地理信息系統、虛擬在線游戲等形式呈現。這一開放性也使得更多的公眾有機會參與學術活動，進一步改變整個學術生產領域的面貌。所以，無論知識重建的多元化還是多樣化，都是建立在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在數字人文領域的深度融合。

此外，數字人文領域搭建了大量的數據平臺，隨著共享理念的深化，更多的數據平臺對外開放，逐漸向各領域的研究者甚至公眾提供廉價或免費的學術數據信息服務。此舉也將會促進數字人文領域的知識重構。

3.3 研究方法分歧

在數字時代，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的發展促進了數字人文興起，數字人文旨在為傳統的人文學科提供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范式，涉及的數據包括文本、圖片、多媒體、地理信息等。從這一角度看，數字人文具有明顯的工具特性，它可以幫助人文科學研究者以新的思路和技術方法找到通向研究結論的全新道路。也許正因為數字人文明顯的工具特性，讓部分人文研究者開始對數據中心論、重圖輕文、重制作輕思想、重編碼輕創作推崇備至，陷入偏技術、純實驗室的實踐研究模式，人文學者的思辨和批判性思維遭到摒棄，使得數字人文并未成為人文學科與理工學科之間的溝通橋梁。

在定量研究方法逐漸成為主流的同時，學術界對定性研究方法的研究也始終在持續，并不斷發掘著各種定性研究方法的作用。既然數字人文是一門交叉學科，我們因循社會學的研究方法，一方面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定量研究的優勢，另一方面保持傳統人文領域質性研究的特色。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恰如事物的兩面，不可偏廢。定量研究是研究者采用數學工具對研究對象進行信息收集和分析，研究結果也更加客觀，但忽視研究對象所處的文化和背景；定性研究是研究者采用個案研究、深度訪談等方法獲取一手資料，了解研究對象的思想和情感，但存在樣本少、不易總結規律等缺點。

在可預見的將來，人工智能與數字人文的深度融合會推動定量研究的深化，但我們也應繼承和發揚定性研究，“不再局限于定量和定性的分野，試圖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在量化和質化研究中的長處，在跨學科的視野中探索問題的解決方案。”

3.4 融合風險

目前，我們提及的人工智能更多的是淺人工智能，而不是深人工智能。隨著深人工智能的出現和應用，其引發的風險技術與技術風險值得我們思考。人工智能呈現出有別于其他技術風險的客觀現實性、主觀建構性、技術非人化特征，風險技術源于技術理性的認知局限、人類主體的主觀利益、類人自主的它者欲望等技術性缺陷，技術風險則是風險技術的后果顯影。由于人工智能引發的風險是固有的，隨著人工智能在其他領域的應用和融合，這些風險將會拓展到其他領域，也就是說，數字人文與人工智能的融合，這些風險必將在數字人文研究中如影隨形，無法規避。那么，我們該如何面對和化解這些風險呢？是每一個數字時代研究者需要思考的問題。只有“發展”與“治理”兼顧，“促進”與“限制”并重，人工智能才有可能真正成為“良善的技術”，才能助益于數字人文的研究和發展。

隨著人工智能與數字人文的深度融合，人工智能開始替代人完成許多原本需要由人自身去完成的事務，本文主要探討是從社會學視角來分析人工智能對數字人文的影響。從宏觀層面，人工智能可能引發的社會問題，我們需要從理論方面甚至社會哲學層面思考，然后進行分析和預測，努力使人工智能的發展和運用符合人類生存的長遠目標；在微觀層面，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領域的應用或將有諸多潛在風險，我們需要探討倫理道德、法律制度、安全風險等系統性問題，努力使人工智能在數字人文研究中發揮最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