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捷虹教授治療胃癌前病變經驗

王立 王捷虹 趙唯含 陳士民

[摘要] 介紹陜西省名中醫王捷虹教授運用益胃化瘀湯加減治療胃癌前病變臨床經驗與用藥特色。王捷虹教授認為胃癌前病變多為本虛標實，即胃陰虧虛、脾氣虛損為其本，氣滯、血瘀、濕熱、痰濁及毒蘊為其標，強調毒瘀交阻為本病的關鍵病機。治療上重視健脾益胃、解毒化瘀，佐以祛除有形之邪，自擬益胃化瘀湯為基本方劑，隨癥加減，每獲良效。本文重點從病因病機、治法治則、驗案舉例等方面探討并總結王捷虹教授的臨證經驗。

[關鍵詞] 胃癌前病變;益胃化瘀湯;名醫經驗;王捷虹

[中圖分類號] R249?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673-7210（2020）10（c）-0157-04

Professor Wang Jiehong′s experience in the treatment of precancerous lesion of gastric cancer

WANG Li1? ?WANG Jiehong2? ?ZHAO Weihan2? ?CHEN Shimin1

1.the First Clinical Medical College， Shaanx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Shaanxi Provinc， Xianyang? ?712000， China; 2.the First Department of Digestion， Affiliated Hospital， Shaanx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Shaanxi Provinc， Xianyang? ?712000， China

[Abstract] Introduce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and medication characteristics of Professor Wang Jiehong， a well-know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doctor in Shaanxi Province， in the treatment of precancerous lesion of gastric cancer by supplementing Yiwei Huayu Decoction. Professor Wang Jiehong believes that precancerous lesion of gastric cancer is mostly based on deficiency of the root and excess of the manifestation， that is， deficiency of stomach yin and deficiency of spleen qi are the roots， qi stagnation， blood stasis， damp-heat， phlegm-turbidity and toxin are the manifestations， emphasizing that the key pathogenesis of the disease is obstruction of toxin and blood stasis. In the treatment， emphasis is placed on strengthening the spleen and stomach， detoxifying and removing blood stasis， together with the elimination of tangible evils. Self-made Yiwei Huayu Decoction is the basic prescription， which is modified to the symptoms， and each obtains good effects. This paper discusses and summarizes Professor Wang Jiehong′s experience of clinical syndrome from the aspects of etiology， pathogenesis， rules of treatment and examples of case examination.

[Key words] Precancerous lesion of gastric cancer; Yiwei Huayu Decoction; Experience of famous doctors; Wang Jiehong

胃癌前病變（precancerous lesion of gastric cancer，PLGC）是指具有惡性轉化可能的胃黏膜病理改變，包括萎縮性胃炎伴腸上皮化生和/或不典型增生[1]。目前廣泛認可的胃癌發展演變模式是：正常胃黏膜發展到淺表性胃炎，之后進展到萎縮性胃炎，繼而出現腸上皮化生，再出現異型增生（中重度），最后進展到胃癌[2]。因此，早期發現并積極干預PLGC，阻斷其向胃癌發展，對降低胃癌發病率和病死率意義重大。目前現代醫學治療PLGC主要有藥物、內鏡和手術手段。相關研究表明[3-5]，西醫治療PLGC雖有一定療效，但治療機制尚不明確，且存在副作用多、用藥時間長、遠期療效欠佳等不足。研究證實[6-7]，中醫藥在治療PLGC方面優勢顯著，因其多靶點、多層次、個體化、毒副作用小、效果顯著等優點，在臨床應用中具有重要意義。

王捷虹教授，主任醫師，陜西省名中醫，全國優秀中醫臨床人才，碩士生導師，陜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消化一科主任，陜西省特支計劃區域發展人才，全國脾胃病區域診療中心負責人，從事臨床、科研及教學工作近30載，擅長中西醫結合治療胃癌前病變等消化系統疾病，臨證時善抓主癥，辨證準確，活用經方，藥簡效宏，結合日常調攝，防治并舉，標本兼顧，效果頗佳。

PLGC可歸屬于祖國醫學的“胃痛”“胃痞”“嘈雜”等范疇。如《靈樞》云：“胃病者，腹脹，胃脘當心而痛。”《素問》云：“胸膈不利，心痛痞滿。”王捷虹教授認為本病多因素體脾胃虧虛，加之飲食不節、勞倦內傷、情志不遂、外感邪毒、失治誤治等方面致病，本病多為本虛標實，本虛為胃陰虧虛、脾氣虛損，標實為氣滯、血瘀、濕熱、痰濁及毒蘊等。

1 病因病機

1.1 氣陰兩虛是發病的基礎

《皇帝內經》[8]云：“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蓖踅莺缃淌谧窭顤|垣“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的思想，認為脾胃虛弱，無力運化、腐熟水谷，致氣血生化不足，臟腑、官竅不得濡潤，正不御邪，外邪乘而侵之，濕熱毒邪等蘊結于胃，損脾礙胃，日久郁而化熱，灼傷胃津，且脾虛難以為胃行津液，致胃陰虧損更劇，胃絡枯澀不榮，出現胃黏膜蒼白、變薄。故PLGC多因虛發病，氣陰兩虛是發病的病理基礎，如《靈樞》載“瘦而胃薄者，不勝毒”。沈舒文教授也認為脾胃虛弱、氣陰兩虧為本病發生的主要病理基礎，補益脾胃是PLGC的治本之法[9]。

1.2 升降失常為發病的中間環節

《臨證指南醫案》云“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脾臟居中，為上下升降之樞紐”。脾主運化、升清，將精微上輸心肺，布散周身;胃主納腐、降濁，使糟粕向下排出，傳導無滯，二者互為表里，升降相協，共同完成對水谷精微的消化、吸收和轉輸。唐旭東教授認為，脾胃升降調達，氣血運行順暢，人體的各項機能才能得以正常維持[10]?！端貑枴っ}要精微論》曰：“上盛則氣高，下盛則氣脹?！薄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疲骸扒鍤庠谙?，則生飧瀉;濁氣在上，則生嗔脹，此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也。”王捷虹教授認為，脾氣虛損，升提脾氣不及，胃陰不足，難以通降胃氣，中焦樞紐失司，清陽不升，濁陰不降，氣機郁滯，致有形實邪等阻滯胃絡，胃絡進一步失養，從而在先前的基礎上出現胃黏膜的萎縮等。故脾胃升降失常，是PLGC發生的中間環節。

1.3 毒瘀交阻是本病的關鍵病機

中焦升降失常，氣機不暢，阻滯于內，致津液輸布與代謝障礙，日久則成水濕、痰飲等病理產物，且氣郁日久易化熱，水熱互蘊中焦，王捷虹教授[11]將這些有害物質及感染的幽門螺桿菌（Hp）稱之為“毒”。氣機不暢，加之有形實邪阻滯于內，可致血行遲緩，病久則瘀血內生，血絡瘀阻，胃絡失和，毒與瘀交阻于胃絡，從而導致胃黏膜腺體腸化、增生。因此，PLGC多因虛發病，因虛致實，虛實交雜，是一種本虛標實的疾病，脾胃虛弱、氣陰兩虧是發病的基礎并伴隨于疾病發展的全過程[12]。

2 治則治法

2.1 根據病機立治則，標本兼顧奏良效

王捷虹教授認為本病的診療，需首分虛實，以扶正為主，補虛以固本，佐以祛邪，邪去則正安，其后根據具體證型、病程及癥狀，遣方用藥。根據上訴病因病機，以健脾益胃、解毒化瘀為大法，補益脾胃，培本固元，鞏固后天之本，使其生化有源，驅逐毒瘀，給邪以出路;且有研究指出[13]，健脾益氣可增強胃黏膜的防御機能，從而停滯或逆轉胃癌前病變的發展。佐以理氣、活血、化痰、通絡等法，如“治胃不理氣，非其治也”，理氣以調暢氣機、斡旋中州，恢復中焦之升降，同時祛除中焦有形實邪，使氣血通暢，胃絡得養。補而不滯，祛而不虛，標本兼顧，恢復脾胃正常生理功能，使其相互為用、相互制約、陰陽相合，不適癥狀隨之消失。中醫藥治療PLGC除了中藥、中成藥，還有具有鮮明中醫特色的外治法[14-15]，如針灸、耳穴壓豆、穴位埋線等，均有顯著效果。

2.2 繼承創新立新方，恪守病機隨加減

王捷虹教授集多年的臨床經驗，在繼承古方益胃湯及沈舒文教授學術思想的基礎上，開拓創新，自擬益胃化瘀湯治療PLGC，效果確切。湯方組成：太子參15 g、麥冬10 g、石斛12 g、法半夏10 g、黃連6 g、佛手10 g、刺猬皮10 g、九香蟲6 g、炙甘草6 g。王捷虹教授認為養胃陰宜在補胃氣之上，方中以太子參為君藥，以補脾益胃、益氣生津;麥冬、石斛為臣藥，酸甘濡潤，助君藥滋胃陰、潤燥土，體現了葉天士用甘藥以養胃陰之法[16]?！爸挥薪蛞簛韽停笟獠拍芟滦??！本寂湮椋蛇_到氣陰雙補之功。黃連、半夏、佛手、刺猬皮、九香蟲為佐藥，黃連苦寒瀉熱、清熱燥濕、兼化瘀毒;且黃連、半夏為藥對，體現了辛開苦降、消痞散結之功，助脾胃復其升降，調理中焦;病程日久，氣滯、血瘀阻滯胃絡，故加佛手疏肝解郁、理氣和中;刺猬皮、九香蟲以活血祛瘀、通絡止痛;甘草補脾益氣，兼以調和諸藥，使全方共奏滋陰益氣、理氣化瘀之效。且現代研究證實，甘草可減輕胃黏膜的炎癥反應，促進其更新和修復，利于PLGC的治療[17]。

若陰虛兼熱，或查Hp陽性，可予以黃芩、蒲公英、佩蘭，清化濕熱;陰虛兼瘀，可予丹參、蒲黃、生山楂，散瘀活絡;痛甚配乳香、沒藥、三七，破胃絡瘀滯;反酸、脅肋部不適，加黃連、吳萸、海螵蛸、煅瓦楞，為避其苦寒敗胃，王捷虹教授通常不按左金丸原方的6∶1配伍，而是根據病情用2∶1或3∶1;王捷虹教授在診療脾胃病過程中，多強調一個“動”字，善用輕靈、平和、運動之藥，以恢復“脾升胃降”之功能，且主張“師其法而不泥其病”，靈活運用此思路，治療了多種疾病，如升脾降胃治療慢性萎縮性胃炎痞滿、升發脾氣治療腦供血不足眩暈、通降胃腑治療排便障礙等疾病，取得了滿意的效果。

2.3 防治并舉重調攝，身心兼顧預后良

王捷虹教授認為慢性胃炎患者多存在抑郁和焦慮的情況，在診療中尤其重視患者情志的調節。陳正等[18]收集并分析510例門診脾胃病患者，進行分析顯示，情志與脾胃病有密切關系，張聲生等[19]也認為，慢性胃炎患者的抑郁與焦慮量表評分較正常人高。中醫認為“精神內守，病安從來”。情志不遂，肝失疏泄，繼而影響脾胃的消化功能，現代醫學也愈加強調身心醫學以及一些功能性疾病。因此，王捷虹教授常通過加強溝通、積極鼓勵、治愈病案舉例等增強患者信心，讓患者保持開朗、樂觀，積極配合治療。除此之外，王捷虹教授還重視患者的飲食調養及康復鍛煉，防治并舉，效果顯著。

3 病案舉隅

患者，男，62歲，2018年9月21日至陜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就診。主訴：間斷胃脘脹滿疼痛4年，加重3個月?；颊?年前因飲食不節出現胃脘脹滿疼痛，食后為甚，伴胃脘嘈雜、反酸燒心，曾于陜西省乾縣中醫醫院治療，口服“枳術寬中膠囊、呂碳酸鎂及中藥（具體不詳）”，癥狀稍有緩解。后癥狀時輕時重，未重視，未系統診療。刻下癥見：胃脘脹滿疼痛，食后及夜間加重，伴胃脘嘈雜、反酸燒心，口干口苦，口氣臭穢。納差，不欲飲食，偶有倦怠乏力，二便調，舌暗紅，舌下脈絡青紫迂曲，舌體較小，苔薄少，脈沉細。查胃鏡示：慢性萎縮性胃炎伴糜爛。病理檢查示：（胃角、胃竇）黏膜中度萎縮性胃炎，局灶腺體腸上皮化生并伴輕度非典型增生。C13呼氣試驗陰性。中醫診斷：胃痛（氣陰兩虛，毒瘀交阻證），治法：健脾益胃，解毒化瘀。方予益胃化瘀湯加減。藥用：太子參15 g、麥冬10 g、石斛12 g、北沙參15 g、法半夏10 g、黃連6 g、黃芩8 g、制吳茱萸2 g、蒲公英15 g、佛手10 g、蘇梗15 g、燙刺猬皮10 g、九香蟲6 g、炙甘草6 g。共14劑，1劑/d，水煎400 mL，早晚溫服。囑清淡易消化、規律飲食，日常調攝同上。2018年10月6日二診，癥見：胃脘脹滿疼痛明顯緩解，僅晚飯后稍脹滿，夜間隱痛，偶有反酸燒心、口干苦，口氣臭穢較前稍減輕，舌干澀，偶有打嗝，夜休及納食可，倦乏較前好轉，二便調，舌暗紅，舌下脈絡青紫迂曲，舌體較小，苔薄白，脈沉細。上方加三七粉（沖服）6 g、海螵蛸15 g、浙貝母12 g，14劑。2018年10月21日三診，癥見：偶有反酸燒心，時口干，舌干澀，夜休及納食可，二便調，舌暗紅，舌下脈絡青紫迂曲較前好轉，舌體稍小，苔薄白，脈細。上方21劑。后堅持門診治療，仍遵前治法，適時依癥、舌、脈微調處方。繼服6個月后，復查胃鏡示：慢性萎縮性胃炎。病理示：胃黏膜慢性炎癥，原有腸化及異型增生消失。自訴胃脘未再脹滿疼痛，無其他明顯不適。

按：該患者病程日久，致脾虛不能運化，食滯不通，不通則痛，故胃脘脹滿疼痛，且飯后為甚;中虛精氣難以灌百脈、至全身，故倦怠乏力;氣機不暢，久生郁熱，煎熬津液，故胃脘嘈雜，燒心，口干口苦;胃陰虧損，難以納熟水谷，故納差，不欲飲食;胃氣不降，濁毒內蘊，癥見反酸，口氣臭穢;舌暗紅，舌下脈絡青紫迂曲，夜間胃脘不適明顯，為瘀滯之象;舌體較小，苔薄少，脈細數，為陰虛之表現。故診斷為氣陰兩虛、毒瘀交阻證。方中太子參、麥冬、石斛、北沙參養胃氣、益胃津，兼清熱，以復胃喜潤降之特性;黃連、黃芩、蒲公英清泄郁熱，取苦降之意;且黃連、吳茱萸共奏止酸之功;因健脾貴在運脾，用佛手、蘇梗理氣健脾，法半夏理氣和胃降逆，以助運化，使氣暢則津液自布，取辛開之意;燙刺猬皮、九香蟲以理氣止痛、活血化瘀;甘草補益脾氣，清熱，調和諸藥。制方特點：益氣養陰與解毒化瘀相配，使氣旺津生液布，毒瘀自除;寒熱并調、辛苦合用、補瀉兼施，使陰陽、升降、虛實得調，脾胃功能漸復。二診調整處方，加海螵蛸、浙貝以制酸止痛;三七粉以活血化瘀，兼以補虛，標本兼顧。

4 小結

王捷虹教授診療PLGC的總體思路為：辨證論治貫穿始終，宏觀調治與微觀病理相結合，理虛通滯與解毒化瘀相兼顧。且重視活血化瘀，但強調祛瘀不宜過猛，多求緩通，以免損傷胃絡。王捷虹教授自擬益胃化瘀湯治療PLGC，是對傳統醫學的進一步繼承、創新與發展，且基礎研究提示[20]，益胃化瘀湯安全可靠，可能通過抑制PLGC的血管生成，降低胃癌的發生，從而達到治療的目的。王捷虹教授治養于一體的思想及臨床經驗對于PLGC的治療及預后有寶貴的指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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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0-02-13）

[基金項目]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81804082）。

[作者簡介] 王立（1993-），女，陜西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2018級中醫內科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脾胃病的臨床研究。

[通訊作者] 王捷虹（1968-），女，碩士，主任醫師，教授;研究方向：胃癌前病變的臨床與基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