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宅變身魔法陣

希音

圖/Alessandro Wang

當19個大型的背投影立方體，在上海百年榮宅老派典雅的各個房間，幻化出讓人腦洞大開的鮮艷動畫時，一種最不可思議的碰撞感就產生了。

Alex Da Corte是近年來最為炙手可熱的國際藝術家之一。這位委內瑞拉裔的美國觀念藝術家被形容為“瞬間過往的人類學家”，他的作品匯集個人敘事、藝術史以及流行文化中家喻戶曉的人物，一幅當代美國的畫卷席卷而來。他在Prada榮宅呈現的大展《橡膠鉛筆惡魔》于11月12日開幕，亦被形容為“仿佛荒誕派劇作家尤金·尤內斯庫的一出戲劇”。

《橡膠鉛筆惡魔》（Rubber Pencil Devil）作為循環影像作品，包含了序幕和57個章節。這些色彩各異的方形大盒子，有棱有角的巨大體積感，像房間里的大象一般無法被忽視?；恼Q而歡樂的影像撲面而來：

自由女神像手里捧著一臺電視機，正從窗戶外面沒完沒了地抽回電線;被彩色和黑白一分為二的狗狗高飛，正在同樣被一分為二的背景面前緩慢地移動著身體;小矮人手里舉著熒光蠟燭，徒勞地在攀登樓梯;毛茸茸的粉紅豹躺在熨燙板上，正試圖用熨斗燙平自己……這些周而復始的循環影像里有一種相似的節奏：緩慢，懸置，不可思議。

“盡管我是一名希望能為迪士尼工作的動畫師，但是我更偏向我在《超級吧》（Super 8）中拍攝的實驗性短片。我會通過微縮膠片機掃描膠片，用靜電復印法復印每幀內容，然后手工上色并重新拍攝到Beta磁帶上。微縮膠片打印輸出的格式是方形的，多年后，我在2010年制作我的第一個數字視頻即《切爾西2號酒店》（Chelsea Hotel No.2）時也沿用了這種方法，并一直堅持到了現在?！?/p>

方形影像賦予了Alex Da Corte獨特的個人風格，同時他特別擅長從卡通流行文化里獲取靈感來源。整個作品假托弗雷德·羅杰斯的節目，羅杰斯是家喻戶曉的電視人物和木偶師，他創作的學前教育節目《羅杰斯先生的鄰居》在1968至2001年間熱播，是一檔紅了三十年、貫穿幾代人的常青樹節目。

Alex Da Corte

Rubber Pencil Devil [still]

2018

? Alex Da Corte， courtesy Sadie Coles HQ， London

Alex Da Corte挪用羅杰斯并非為了懷舊，他只是想要說明，在私人和公開的環境下，那些曾經被人們深知的圖像是如何影響我們的。不合邏輯、無厘頭的再創造，似乎可以賦予舊物以新的價值，類似杜尚《三個標準的終止》。

“亞里士多德和古羅馬詩人盧克萊修在不同時代，思考并提出過同一命題：圖像如何在我們的視野和思想里存在數秒，乃至數年？我們都嘗試過一個簡單的小技巧，讓兒童產生錯覺，即在手指間緩慢地搖動鉛筆，讓鉛筆看起來具有彈性。這種錯覺，就是外行人片面理解的‘視覺暫留，以及如何看清殘影或幻影的方法。它提醒我們，時間不僅僅存在于當下?！?/p>

Alex Da Corte身份極其多元，他是布景設計師、編舞、演員、電影導演、視頻制作人……這種不由分說親自動手的特質也貫穿了《橡皮鉛筆惡魔》的始終：親自設計劇本、搭建布景、制作服裝，與合作者精選配樂。他說，游戲就是他為自己作品搭建的魔法陣。“我會產生某種布萊希特戲劇式的疏遠觀眾的傾向，然而，我發現這種玩法很相似，它賦予玩家處理混亂的權力;這種混亂，可以有建設性地批評和反映我在生活中觀察到的不規則性?！?/p>

在榮宅那一間間房里穿行的時候，我們究竟感受到了什么呢？為了視頻不被室外光線干擾，這里所有的窗戶都被重新改造過，蒙上了某種色彩的濾鏡，加上老房子特有的時間感，迷幻、曖昧的空氣，在一間間折射著或金黃、或淡紫光芒的屋子里，以緩慢的節奏飄移，那些衣香鬢影、著裝古怪而入時的觀看者，穿行在一個個方盒子之間，似乎也是盒子里動畫人物的外化。

“無形和未知是我工作中喜聞樂見的一部分，我并不期盼從觀眾或藝術品中一定要獲得什么?！盇lex Da Corte說，“我正在縫合一個沒有實體的空洞、幻滅的身體。”

流行文化的力量是不可忽視的，但是自波普藝術以降，流行將一再以另外一種方式跳脫出來反觀流行。這種姿態，既非嘲諷，也非疏離。Alex Da Corte顯然深諳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