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超
一位大學教授與女兒女婿鬧翻后,妻子因病離世,他成了一位孤寡老人。為了排遣孤獨,他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好辦法……
為遺產,女婿告上法庭
陳志雄,1985年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武漢的一所大學教書。一年后,他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并于第二年有了女兒陳曉月。2010年,女兒陳曉月大學畢業,并進入武漢一所重點中學任教。不久,她與大學同學大斌結婚。
大斌是高材生,自身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唯獨家貧,且家中多個弟妹,負擔非常重。考慮到女兒的將來,對于這樁婚事,陳教授和妻子起初頗有微詞,但女兒一副非他不嫁、否則去死的架勢。幾次劇烈的吵鬧與冷戰后,做父母的最終低頭。
2012年5月的一個周末,女婿大斌拉著女兒陳曉月怒氣沖沖地上了門。一進門,大斌就將一份打印出來的電子報“啪”地扔在桌上,然后雙手叉腰、滿臉戾氣地站在一旁,陳教授和妻子徐湘顏怔怔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還沒等他緩過神,大斌就用力地拍著桌子,震得那電子報差點飛起,他氣急敗壞地說:“政府要修新高速公路了,規劃里面有外公的住宅和田地,這么大一塊肥肉,竟然被你們就這樣輕易地拱手讓人了!”
陳教授頓時了然。幾個月前,他的岳父徐老仙逝,在辦完岳父的喪事后,妻子考慮妹妹多年來對父親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陳教授商量過后,他們放棄了對岳父在老家宅基地的繼承權。妻子還和妹妹到公證處做了公證。
陳教授妻子笑著出來打圓場:“大斌啊,這事我和你姨媽已經做過公證了。”大斌摔門而去,陳曉月兩邊為難,最后也哭著離開了。
本想這場毫無道理的家庭糾紛,過段時間就能風平浪靜,但讓陳教授始料不及的是:大斌竟一紙訴狀,以不該剝奪子女財產繼承權為由,將老兩口告上了法庭。
接到法院傳票,陳教授驚呆了,為人師表一輩子,桃李滿天下,老來竟“名節不保”,被自己的家人告上法庭。妻子忍不住心酸落淚,陳教授心里著實慪得很,打電話大罵女兒:“不孝順的東西,我還沒咽氣呢,惦記遺產也不是你們這個樣子!”
陳曉月在電話那頭委屈地說:“爸,大斌正是為難的時候。婚前您就對他有意見,他一直想證明自己的實力。他最近張羅了一家公司,虧得不行,我倆在外面有好幾十萬的欠款。他也沒臉張口找你們幫忙,但外公的房子和地,你們只要繼承,就會有現成的錢。哪想到,您和媽媽卻一聲招呼都沒打,直接拱手全給了姨媽。說實話,我們心里非常不舒服。就算你們不要,拿來給我們渡過難關多好啊!”
陳教授聽了此話,怔在那里,還想說點什么,那邊已經傳來了忙音。這期間,他多次打電話給女兒,但她每次要么借口忙,要么拒接。一個月后,法院經過審查和取證,以“不符合繼承條件”為由,果斷撤銷了大斌的起訴,這場官司也不了了之。
經過這次折騰,陳教授夫妻倆與女兒女婿的關系空前緊張起來,女兒女婿更是從此不再登門。陳教授妻子的精神為此受了很大打擊,臨近暑假的一個下午,她倒在學校辦公室,被人緊急送進了醫院,經醫生診斷為肝癌晚期。
等陳曉月終于出現在病房,此時距自己媽媽入院已經過了一周多。盡管這樣,他們仍然欣喜不已。媽媽拉著女兒的手噓寒問暖,她也一一作答,乖巧的模樣讓他們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那個女兒,重回了往日的溫馨美好。
心太寒,妻子撒手人寰
看到女兒在旁邊認真地削著水果,陳教授妻子主動開口交代了后事:“孩子,你別和我們慪氣了。媽也剩不了幾天,你爸年紀也大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你放心,我們就你一個女兒,將來什么都是你的。”
陳曉月緊緊皺起眉頭,取下眼鏡,用衣服下擺隨手擦了擦鏡片,支支吾吾地“嗯嗯”幾聲。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陳教授妻子那天的狀態特別好,整日籠罩在眉間的陰霾也消散了。
整個住院期間,大斌始終沒露面,陳曉月之后又來過幾趟,陪媽媽說幾句話后,就匆匆走了。
2012年10月,陳教授妻子病情越來越嚴重,最后撒手人寰。辦完妻子的后事,陳教授回到了學校繼續工作,而女兒再沒來過一個電話。
實在忍不住這樣的冷戰,陳教授試探著給女兒打了一個電話,假裝閑聊問著最近如何,女兒語氣冷淡,支吾了半天才說,仍然沒有做通大斌的工作,并責怪父親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個時候就不應該草率放棄財產繼承權。
掛了電話,陳教授滿腹的失望和心酸。此時的武漢已經深秋,風吹過臉龐,刮得有些生疼。短短半年時間,這飛來的橫財,竟讓自己幾乎家破人亡,他也曾主動提出將手中還剩的積蓄拿出來,給女兒還債,但她不僅不要,還語氣譏諷,讓他留給別人。
女兒的絕情讓陳教授覺得生無可念,思念亡妻的心又無處安放,他只覺心灰意冷,整日如行尸走肉一般。恰在此時,學校傳來了一年一度借調的消息。
這次的借調地點是珠海的一所高校。十多年前,陳教授和妻子曾一起到這所高校學習交流過,為了調整狀態,陳教授立馬向學校和上級申請借調。
成功借調到珠海后,陳教授每天都讓自己很忙。臨近春節,他想起了好久沒聯系的女兒,撥通了女兒的電話。電話里,他絮絮叨叨地講述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生活情況,以此揣測女兒的態度,是心疼還是不屑。他盤算著,只要女兒開口讓他回去,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暗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提前結束借調回家。
然而,女兒只是簡單地安慰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絲毫不體諒這是他失去她母親后的第一個春節。他茫然地拿著手機,全身一陣陣寒意,好半天才明白女兒是根本沒想讓他回去。陳教授走到臥室床頭,拿出老伴的相片緊緊抱在懷里,心里很難受。
女兒不接受自己,還不如就待在珠海,氣候都比人溫暖。第二天,陳教授強打起精神,走到離住處不遠的一家私人超市采購東西。超市老板叫彭凡,是本地人。因陳教授去過多次,與他十分熟悉。以前,陳教授買的東西只要略重略多,他都會送貨上門。
彭凡見他年關還在珠海,忙熱情地問他為何不回去與家人團聚。見他面露難色,彭凡接著說:“過幾天我這里也要歇業了,要不到時您就到我們家過年吧?人多熱鬧,總比您一個人在家要好很多。”
盛情難卻,加之陳教授也確實向往那久違的熱鬧,欣然接受邀請。
吃年夜飯時,陳教授帶著禮物,循著彭凡給的地址來到他家。小小的三居室擠滿了人,一大家人被分成了三桌,全都有說有笑地圍在一起。開席前,小孩恭恭敬敬地磕頭作揖,長輩一一分發紅包。
開飯后,席間觥籌交錯的熱鬧,讓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悄悄離開餐桌,走到廁所撥打了女兒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聽到女兒“喂”了一聲,陳教授不由自主地向女兒乞求:“曉月,我現在一個人在外地,身體也快不行了,我很想和你們在一起。”女兒短暫的沉默后,反問:“爸,你從來就不喜歡大斌,到了如今這地步,你回來和我們在一起會很尷尬的,我要怎么面對你們兩個?你想過我的處境沒有?”
陳教授整個人不住地顫抖:“你是我女兒,我有工資,有存款,以后我不在了,這些全都是你們的。”仍是一陣可怕的沉默后,電話里才傳來女兒冷冷的聲音:“爸,大斌才是那個陪我走到老的人,你的錢,還是留著自己好好過日子吧。我們最難的時候,你不給。對不起,現在我們不需要……”
世界一下安靜下來,陳教授默默掛了電話。吃過年飯,大家開始吆喝著架起了牌桌。動作快的人自動湊攏在一起,彭凡也過來邀請他加入。陳教授從沒打過牌,但他既不想掃了彭凡的興,也不想自己被悲傷的情緒籠罩,勉強坐上了牌桌。
誰也沒料到,這一場牌從此打開了他的新世界……
為報復,大學教授“求入獄”
大年初一,彭凡提出趁新年,大家去澳門賭場玩一玩,邀請了陳教授一同前往。陳教授帶著還未醒透的酒意,稀里糊涂地開始了賭博。
當他出來時,已經輸進去好幾十萬。等他清醒過來時,無比心疼與自責。彭凡卻不在意地說:“老爺子,不要這么悲傷,這點錢對您來說不算什么,只要您樂意,這學校還不到處都可以弄到錢嗎?”
仔細回味彭凡的話,陳教授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是自己貪污犯罪,被抓后住進監獄,女兒得知自己進了監獄,就算她依然對自己不管不顧,他也能報復她,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爸爸是如何進的監獄。
春節過后,陳教授以身體不好為由,提前結束借調,回到了學校,并開始了一場有預謀的犯罪。利用自己課題總負責人的身份,相繼頻繁召開相關會議,將關聯單位列為課題外協單位,然后再授意關聯公司開具虛假發票,編造虛假合同、編制虛假賬目等手段,陸續將數百萬專項科研經費套取變現。
不出一個月,他就如愿湊齊了足以判他重刑的鐵證。也許是他的偏執,那一刻,他沒有一絲的后悔,滿腔報復的痛快、擺脫孤獨的渴望,竟讓他有種勝利的喜悅。當他將這些證據全部裝進文件袋里,送到市公安局經濟偵查大隊自首時,居然有一種大義凜然的錯覺。
公安局馬上跟學校取得了聯系,展開多方調查,陳教授沒有做任何辯解,只要求盡快重判。由于證據確鑿和他的坦白,判決很快就下來了。
2013年4月底,因挪用公款數百萬元,陳教授最終獲刑4年。入獄后的兩個月,女兒一直沒有來看望他,只在庭審時,他見過她一次,她的神情落寞。
學校專程派了幾位老師前往探監,他們始終無法相信兩袖清風的陳教授,居然會挪用公款,而且還主動投案自首。學院請了心理專家到監獄看望陳教授,多次進行心理疏導。
這份關懷,慢慢化解了他心中的孤獨,他開始反思自己的偏執行為。終于,在一次談心時,他徹底崩潰了,說出了長久暗藏于心的委屈:“我想我的妻子,我想回家,可女兒不肯接納我。我知道挪用公款犯罪,但我就是想進監獄,那里人多,能陪我說說話。”
2013年9月的一個周末,正在看報紙的陳教授突然被通知“親屬探監”。女兒來了?他竟有種緊張,跟著獄警挪步到了探監室。
好一會兒的沉默,大家都不知道怎么開口。余光中,陳教授看見女兒摘下眼鏡,偷偷在擦眼淚。她告訴陳教授自己懷孕了。可能是懷孕不方便,此后,陳曉月沒怎么再來。直到小外孫星星出生后,她漸漸來得多了。
在星星快周歲時,陳曉月來探監,一看到陳教授,就哭著說:“爸爸,星星上周出玫瑰疹,高燒到抽搐還暈厥。大斌嚇傻了,我也嚇哭了,直到那一刻,我和他才深深體會到當父母的心。其實從星星出生后,我就慢慢明白了你和媽媽對我是一種怎樣的愛。爸爸,對不起!我們不該那樣對你和媽媽,我錯了!大斌出差回來后,他也會來看你的……”
陳教授的鼻子一酸,連忙揚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此后,為了早日出獄,實現與女兒女婿外孫一起團聚的約定,陳教授開始積極表現自己,加上在獄中沒有俗事煩擾,他靜心鉆研學問,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了數篇文獻,得以獲得減刑。
2016年秋,陳教授提前出獄。走出監獄大門時,他抬眼就看到了女兒一家三口。他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但心里卻是甜甜的。
現在,他過起了最為普通的老年人生活。出獄后,他賣掉了自己的房子,在女兒的小區買了一套二手房,與他們隔著一碗熱湯的距離,平靜而幸福。
編輯/徐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