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的春日,再次回到故鄉,那個叫黃塘的山村,田里的禾苗正在拔節,一片綠油油的,這種綠很自然,讓人叩開心扉,張開雙臂,想擁抱這滿野的綠意。推開老屋的木門,被踩得黝黑發亮的泥土地板,透著涼涼的寒氣,因為久不居住,屋子的角落被零零散散的蜘蛛網占據著。
這個老屋是爺爺和他哥哥在80年代前建造的,是磚木結構的雙層樓房,剛進大門的是低座,中間有個小廳,兩旁分別有一個側房,通常是家里的老人居住,在小廳的一側有個木板的樓梯,可以上二樓。二樓的樓板都是用木塊鋪成的,走在樓上的木地板,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二樓的中間也有小廳,兩側各有一個房間,姑姑未出嫁的時候就住在閣樓的一個房間,另一個房間則是由伯公(我們稱爺爺的大哥為伯公)的孫子居住。二樓小廳還有個門通向陽臺,陽臺也是用木板鋪成的,周圍還有圓圓的木桿做成的欄桿,欄桿的邊上,懸掛著長長的竹篙,衣服就掛在竹篙上晾干。
從低廳往里走,就是天井。所謂天井,便是露天的空地。天井比周邊的地板要低一些,用比較牢固的磚塊鋪砌而成。天井的兩頭是廚房,廚房是單層的,爺爺和伯公各占一間。天井再往里就是廳屋,廳屋是單層結構,顯得高雅端莊。廳屋兩側是大房,爺爺和伯公也是各占一間。大房是家里最大的房子,通常由主人居住。待兒子娶媳婦那天,老人會把大房讓出來給兒子和兒媳婦當婚房,自己搬到底座居住。所以我爸爸媽媽結婚的時候,爺爺奶奶搬到低廳,伯公也把他的大房讓出給他的兒子和兒媳。大房是雙層結構的,大房的二樓,往往是存放谷物。而我老家的大房的二樓用屏風分成了兩格,一格存放谷物,一格存放爸爸的各類書籍,儼然一個稻谷飄香的書房。
廳屋是家里最闊的地方,平時招待客人,往往就在廳屋進行。廳屋的正中擺著八仙桌,是平時擺祭品用的。老屋廳堂里的神龕上,“耕讀傳家”幾個蒼勁的大字,是這破落的房屋里最醒目的風景。“耕讀傳家”是我們的家訓,耕田可以豐五谷,養家糊口,以立性命;讀書可以知詩書,達禮儀,修身養性。
“讀得書成萬不憂,無需耕種自然收,日間不怕人來借,夜間不怕賊來偷。”小時候,長輩經常用這首詩來勉勵我們小孩子認真讀書。知書識禮的人,在當時的農村是很受人尊敬的。伯公是一個知書識禮的人,他熟讀經書,會吟詩寫對聯。村里人無論什么姓氏,只要辦喜事,都要請伯公過去寫請柬和對聯;鄰里有什么糾紛,也往往要請伯公去做中間人,說句公道話,伯公也往往能把雙方說服,化解矛盾;村里人在讀書時,遇到不懂的字,或不能理解的句子,也經常來到我們家向伯公請教。而我爸爸是堂兄弟中讀書最多、最出色的一個,自然接過伯公的真傳。小時候,爸爸每天從地里回來,就會叫我們幾兄妹搬來小板凳,圍在他的身邊,然后叫我們讀《古詩百首》、《三字經》、《千字文》等書。在我們讀熟了的時候,爸爸又會給我們講解其中的意思。為了加深認識,爸爸往往還配上一些滑稽的動作,惹得我們咯咯大笑。晚上,爸爸常常還會給我們講故事。夏天的時候,在門口的樹根下,一邊乘涼,一邊聽爸爸講故事,梁山伯和祝英臺、牛郎織女、大蛇和千金、漁夫和金魚等動人的故事,引人入勝,久久回味。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爸爸在鼓勵我們多讀書的同時,還要我們多勞動體驗生活。從五六歲開始,我們兄妹就要起床做早餐、洗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大一點的時候,還要到田里幫忙除草、耘田、背柴、曬玉桂……出去干活,我們兄妹幾個就是小生產隊;上學讀書,我們兄妹幾個又是班上的佼佼者。耕田讓我們從不挨餓,讀書讓我們成為有思想有文化的人。
長大后,我們兄妹都走出了大山,盡管不耕田了,但是我們始終牢記著“耕讀傳家”的古訓。如果讀書能夠有出息,就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人笨拙一點,也可以安身立命,老老實實地耕田養家不愁吃不挨餓。農民,至少還有自己的根本,有那一片肥沃的土地作為生存的保障。年輕的時候,可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闖一闖、搏一搏,奮斗過,努力過,心中就會無悔。“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年老了,疲倦了,還可以回到鄉下,落葉歸根,種點田地自食其力,朝看日出、晚看月升,靜聽蛙鳴雀叫,細品蒼翠山色,一杯清茶回眸往事,何嘗不是一種樂趣呢?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
作者簡介:楊瓊鳳,廣西作協會員、藤縣作協秘書長,出版有個人作品集《站在你的窗臺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