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什么樣的王朝才能稱為“大一統”？

◎文/北京·李小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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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21年，秦國消滅齊國，完成了統一六國的大業。至此，中原王朝進入大一統時代。

秦朝的建立結束了自周平王東遷以來長達五百多年的烽火戰亂，海內一統，嬴政自稱“始皇帝”，從此大一統的觀念開始深入人心。

自秦朝開始，中原大地陸續出現兩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兩宋、元、明、清等王朝，這些王朝中，能稱得上是大一統的并不多。

那么，什么樣的王朝才能稱得上是大一統呢？

對擴張疆土的渴望

“大一統”是一個綜合性的指標，其中最為直觀的，就是中原王朝所占據領土的廣闊程度。一般而言，大一統王朝所占據的土地面積都是很大的。

一個政權能強力開疆拓土，最直接的因素是軍隊戰斗力強悍，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中央集權的增強。從秦始皇開始，皇帝掌握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因此，皇帝有了號令天下所有可用之人、調度天下所有可用之物完成大事的客觀條件。若此時的最高統治者恰好風華正茂、雄心勃勃，那么中央集權就可以將這種力量用于開疆拓土，那么這個王朝的領土邊界就會向周邊大大拓展。

正是因為完成了“書同文，車同軌”的中央集權的改革，秦始皇得以舉全國之力“卻匈奴七百余里”“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而十多年后，作為漢朝肇始人的劉邦，三十萬大軍被圍白登山。這其中固然有王朝初創國力衰微以及輕敵的因素，但不得不正視的問題是：此時的漢朝還有大量的分封制異姓王的存在，劉邦作為老大無法集千萬人于一，這種力不從心，自然也就無法像秦始皇那樣所向披靡。到了武帝時期，國力恢復，中央集權加強，漢朝也就很快扭轉戰局，開始深入漠北反擊匈奴。

中華民族是一個以漢族為主的多民族的集合。在長期的征伐中，中華民族聚居區逐漸穩定在長城以南、河西走廊、青藏高原、橫斷山脈以東的相對封閉區域，這一區域在清朝被定型為“漢地十八省”。這其中包括了黃土高原、華北平原、四川盆地、長江中下游平原、云貴高原和東南丘陵等多個地形區。由于這一范圍長期穩定，因此完全占據這一地區便成為大一統王朝的先決條件。自秦朝以來，除了魏晉南北朝、五代十國以及兩宋，其他王朝皆可歸為大一統。

北宋之所以被排除，在于他始終沒有收復燕云十六州、河西走廊以及云貴地區。

對文明輸出的鐘愛

由于中原地區地形相對封閉，因此在沒有外來威脅的條件下，內部更容易發展出統一的政權。而一旦政權統一，那么勢必會擁有大量的土地和人口，這是生產力發展的重要條件。生產力發展，除了滿足人們的吃飽穿暖，還極大促進了技術的進步。

戰國時期，鐵器被冶煉出來，逐漸取代青銅器。這一技術變革不僅讓耕地更容易，軍隊戰斗力也得到極大提升。漢武帝時代，漢軍的環首刀成為匈奴人的噩夢。而后，漢武帝向東掃滅了衛滿朝鮮，將其舊地設置為樂浪郡、玄菟郡、真番郡及臨屯郡，合稱漢四郡。

不僅如此，漢帝國還不斷向西域擴張。前60年在輪臺設西域都護，將西域并入漢朝版圖。唐朝延續了漢朝的擴張步伐，640年，唐太宗派侯君集征服高昌，在高昌故地仿內地編民造冊，設州縣置，完全按照中原的統治方式進行治理。而后，唐朝在高昌設置安西都護府，作為唐朝統治西域的大本營。

文明輸出，是在中原王朝對外征服過程中潛移默化完成的。通過對征服地不斷輸入漢文明，在這些地區逐漸建立起文明認同，這反過來又是大一統王朝建立的物質前提。對比今天的歐洲，應該感謝我們的先輩從未間斷的文明輸出。

除了直接的領土征服，還有中原文明強大的向心力。唐朝的遣唐使是文明輸出的典型案例。日本引進唐朝文明可謂走火入魔，古都奈良也罷京都也罷，都可以看做是微縮版的長安。除了日本，還有新羅，也就是朝鮮。唐朝時期，大量朝鮮人選擇到唐朝求職，很多人還進入唐朝政府高層，唐玄宗時期的名將高仙芝就是朝鮮人的優秀代表。

如果說以上都是東亞文明圈內部交流的話，那么唐朝和阿拉伯的交流就屬于世界性的來往了。早在伊斯蘭教草創時期，教主默罕默德就對門徒說過：“學問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倍粋€多世紀后的怛羅斯之戰導致唐朝的造紙技術等傳到了阿拉伯，而后進入歐洲，完成了向世界的輸出。

漢、唐、元、明、清都是文明對外輸出的狂熱愛好者，他們的文化輸出不僅為本朝打下萬里疆土，更極大地鞏固了核心文明區的統治。相比之下，北宋雖然也有對外貿易，但是文明的輸出相對微弱。特別是在與周邊政權抗衡時，北宋軍事上不占優勢，文明程度上又和遼金等不相上下，因此北宋被排除在大一統王朝序列之外。

除了對外的瘋狂輸出，在國內，中央對邊遠地區的文明教化也一直在推進，特別是對西南地區。這一地區少數民族聚居，民族成分復雜，而且地形崎嶇難以徹底臣服，因此歷朝歷代都傾向于推行羈縻統治，只要部落首領認我這個老大，定時交納土特產表示忠心就行。而從明朝中期開始，中央對西南地區開始推行“改土歸流”，通過廢土司置州縣，中央政府將漢文明推廣到整個西南地區。清朝時期，西南地區完成改土歸流，至此成為中原王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對萬邦來朝的向往

萬邦來朝是每個帝王的夢想，也是每個大一統王朝的基本特征。

首先，大一統的王朝一定是強盛的，強盛就會有征服周邊蠻夷的實力，而一旦對周邊小邦形成巨大威脅，那么這些小邦就會面臨兩個選擇，是抵抗到底還是主動歸附？抵抗到底是可行的，如果有兩把刷子，像高句麗，實力強悍，隋煬帝幾次討伐都對他無可奈何。而如果搞個“聯合國軍”，合力對抗中原王朝，貌似也可行，例如漢朝時期匈奴就不斷煽動西域各國反抗漢朝統治。

但是在中原王朝實力恢復或者真的動了怒，那么任周邊蕞爾小國如何折騰，也是無濟于事的。匈奴很強悍，最后被漢朝推平；高句麗很難纏，最后還是被唐朝搞定。而聽大哥話的小弟，則普遍活出了新高度，例如新羅。

其實說白了，萬邦來朝就是中原王朝最大的面子工程。最著名的例子當屬明朝自1405年開始的鄭和下西洋，前后耗費的錢財不可計數，但是其充實國庫，繁榮民間經濟的作用卻微乎其微?？礃幼邮侨f國來朝了，而為了這個所謂臉面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但是我們應該看到，首先這件事讓皇帝體會到了被人追捧的感覺，對于皇帝本人來說，這是對于自己政績的一大證明，在自己的治理下，江山一統，海內承平，實力強大，所以大家都來認我這個大哥，這是封建時代皇帝最大的虛榮。

要實現萬邦來朝并不容易，首先是自身實力一定要強，要達到誰不服滅誰那種。然后，就是自己的周邊不允許出現一個強大到威脅自身生存甚至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政權。這也是隋唐兩朝矢志不移要鏟除高句麗的原因，因為任由其坐大，必將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宋朝之所以不是大一統王朝，就在于其立國之時，北部就盤踞著一個強大的遼國政權。遼國政權不僅勢力強大，而且完成了封建化改革，在文明程度上與北宋不相上下。因此1005年的澶淵之盟才能確立雙方兄弟之國的關系，北宋雖不情愿但也只好承認現實。

在這種情況下，北宋想要萬邦來朝，完全就是癡人說夢了。且不說他始終無法打敗遼國，單就中原地區出現兩個平起平坐的皇帝這件事，就十分尷尬。事實上，遼國在對外擴張上要比北宋更積極，因此在國際上產生的影響力也遠遠大于北宋。如果說當時存在萬邦來朝的情況，那也應該是遼國皇帝享有。當然，沒有搞定北宋的遼國也不是大一統。而北宋，雖是傳統意義上的正朔，但是實力不濟，沒有盛世榮光也在情理之中。

歷史上大一統時代的出現不是偶然的，而是多種有利因素相互交織、匯聚而成的結果。所以說，不是所有的王朝都叫大一統。